羅才是什麽?


    對於皇帝來說,羅才就是個頑固老臣。帝王威權來自於獎懲。


    獎是金錢美女,以及升遷。罰是生殺予奪,降職或免職。


    在這個過程中,吏部的作用巨大。


    皇帝要想威福自用,吏部尚必須是自己人。


    可羅才就像是個釘子般的,在吏部一坐十幾年不挪窩。偏生當年武皇一番話,讓皇帝沒法動彈。


    忍啊忍!


    終於忍無可忍。


    於是,借著北疆危機,皇帝整合了楊鬆成等勢力,開始發難。


    羅才退!


    興許是失望了,興許是知難而退。


    皇帝大喜過望,興許還有些愕然,心想羅才怎麽不抵抗就走了?


    羅才若是要抵抗,這事兒少說還得折騰一兩個月。所以,皇帝很是高興,大手一揮,賞賜羅才十萬錢。


    但羅才走後,有人去收拾他的住所,發現那十萬錢好好的擱在家中。


    原封不動。


    您的賞賜,老夫不要!


    武皇時期的老臣,不屑於這些。


    皇帝不以為意,仿佛是趕走了一隻臭蟲。此刻他到了北疆。


    楊玄率軍親自來迎,這不是保護,而是彰顯羅才重要性的儀式。


    所謂士為知己者死。


    一個人有才,他就渴望有人能尊重,賞識自己的才。宋震如此,羅才也是如此。


    皇帝不看重老夫,但北疆對老夫卻求才若渴。


    看看楊玄,眼中的灼熱,仿佛是幹柴遇到了烈火,久旱的漢子遇到了美人兒.


    倒履相迎沒有,但這個儀式,卻令羅才動容了。“何須如此?”


    羅才謙遜的道,他覺得楊玄提前數日出迎,麵子給的太大了。


    楊玄握著他的手,親切的道:“我恨不能去長安迎接羅公。可羅公知曉的,我此刻若是出現在長安,無數人想要我的命。”


    “你可以帶著大軍去!”羅才開了個玩笑。


    老羅看來很放鬆,說明他已經喜歡上了北疆.楊玄笑道:“自然可以,不過,就怕北疆大軍一至,長安震怖。到時候天下人會說我謀逆。”


    “這是個問題。”羅才不習慣被人握著手,幹咳一聲,“這一路行來,進了北疆後,老夫便放緩了速度,一路遊山玩水。”


    “以後多的是機會。”


    楊國公厚顏無恥的說道,全然忘記了劉擎和宋震二人被他當做是牛馬使喚,說好的出遊,至今沒影子。


    “哈哈哈哈!”羅才不禁笑了,借機把手抽出來,指著前方說道:“看,沃野千裏,百姓勤勞,若是輔以官吏盡職盡責,人得其用,便是大治。


    其實楊玄也不習慣握著男人的手,他更喜歡握著美人兒的小手,一邊摩挲著,一邊漫不經心的說話。


    “羅公這話說到了點子上。上位者總是希望能維係百姓的好日子,為此願意給出些好政策。譬如說我的施政宗旨是施政為民,聽著有些響亮,可若吏治不清,這等宗旨最終難免會變成害民之舉。一切的一切,吏治為先。”


    羅才仔細看著他,想看到他這番話的真假。


    很誠懇。


    這番話直接說清了吏治對於王朝的重要性。


    吏治第一。


    要想強盛,必須有好政策。


    而好政策需要一群盡心盡職的官吏去驅動,去行使。一切的一切在於人。


    楊玄能有如此認識,對於羅才而言,便是一種賞識。我知曉吏治的重要性,所以,對你的到來歡喜不已。


    這個認識,比什麽倒履相迎更能打動羅才。


    楊玄很誠懇的道:“就說南周的新政。孫石等人的新政好不好?好!出發點沒錯。


    可我卻不看好這個新政,甚至覺(本章未完,點擊下一頁彩繼續)


    著新政將會葬送南周。”


    羅才在長安也琢磨過南周的新政,頗為好奇新政的走向,“哦!願聞其詳。”


    “走走!”


    楊玄指指前方,覺得自己此刻像是個渣男,家中有了老劉和老宋兩個美人兒後,又來勾搭第三個。


    二人並肩而行,楊玄說道:“新政有些瑕疵,但瑕不掩瑜。且新政有帝王背,有孫石強硬推行,為此不惜與反對派翻臉。按理,應當沒問題吧!


    可如今南周國中卻亂作一團,朝中分為兩派攻訐不休。戶部看似收益不少,可代價太大了。”


    “嗯!如今算是黨爭了。”羅才點頭。


    “在我看來,孫石名相之稱有些名不符實。”


    “哦!”


    孫石可是南周名臣,在大唐也有不少粉絲。


    羅才本人就對孫石頗多好感,沒事兒的時候,喝幾杯酒,為孫石鳴不平。


    見羅才有些不滿,楊玄心想,這是收服羅才最好的機會。良臣擇主而事,良禽擇木而棲。


    羅才雖說來到了北疆,可若是他對楊玄這個老板不滿意,隨時都有可能離去。


    楊玄故意提及南周新政之事,便是想借此來徹底收服羅才。


    他說道:“我前麵說過,一切的一切,吏治為先。


    南周新政以富國強兵為目標,歸根結底,是要重新布局,從賦稅到朝堂,來一個大變局。


    這個想法沒錯。但他忘記了,人,才是政策的實行者。孫石隻顧著朝堂之上,想著壓製住了反對派,那麽新政再無差池,自然能行之南周”


    他停頓了一下,“他忘記了那些官吏良莠不齊,更忘記了自己的新政是在割肉,割天下人的肉。


    百姓無可奈何,可那些既得利益者如何願意?於是新政到了地方後,官吏與地方豪強勾結,從富國強兵的好政策,就變成了害民的壞政策。這其中發生了什麽變化?就是吏治敗壞而已!”


    這番話令羅才愣住了。


    他琢磨過南周新政,甚至和不少人辯論過新政具體政策的好壞。


    新政到了現在,實際上所有人都看得出來,算是進了個爛泥塘,步履維艱。


    為何會這樣?


    長安各界給出的原因大多相似:有女幹人作祟。


    所謂女幹人,便是那些反對派。也就是說,他們把新政無功歸咎於朝堂上那些新政的反對者。


    可楊玄卻否定了這個看法,犀利的指出此事錯在孫石等人。


    是啊!


    新政有沒有問題?


    有!


    但正如楊玄所說,瑕不掩瑜。可這樣的新政為何失敗?


    楊玄給出了一個新思路,錯在孫石。


    若是在新政推行之前,皇帝和孫石等人就先整頓吏治,調整各處官員,把支持新政的有識之士盡可能的提拔起來。


    那麽,新政如何會變成害民的政策?


    羅才心中豁然開朗,看著楊玄的眼神頗為熱烈。


    “我北疆如何?”


    我.北疆!


    這番話,果然打動了羅才啊!


    楊玄心中歡喜,“曆來我都把吏治擺在前麵,可畢竟沒有得力幫手。羅公來了,對於我而言,便是如魚得水。


    吏治這一塊,羅公可全麵接手。


    到了桃縣,劉公,宋公,羅公,你三人便是文事的執掌者。”


    “吏治你有何要求?”


    “寬嚴相濟。我知曉絕對廉潔不可能,但要盡可能的確保官吏的清廉。我最不能容忍的便是施政不利,甚至陽奉陰違。一旦發現,嚴懲不貸。”


    “長安斷了往來,那些科舉出仕的官員不會來北疆,那麽,官吏來源於何處?”


    這是個最大的問題。


    路上羅才想過,在長安斷(本章未完,點擊下一頁彩繼續)


    掉了北疆的人才交流後,楊玄唯一能用的便是地方豪強子弟。


    早在陳國之前,中原的官吏來處便是如此,地方考評豪強門第,按照門第來安排。


    也就是所謂的隻看衣冠不看人。


    實則,在百姓無法讀的當下,哪怕是開了科舉,可參與的絕大多數也是上等人的子弟。而任命官吏,沒躲過的百姓也隻能幹看著。


    也就是說,在這個天下中,百姓就打了一回醬油。選材製度,依舊回歸到了原先的狀態。


    “此事,我帶羅公去個地方。”


    楊玄招來了地方官員,“帶我等去縣學看看。”“縣學?”羅才蹙眉。


    楊玄和北疆豪強鬧翻的事兒他知曉。故而地方豪強子弟便用不上了。


    縣學和州學,大部分學子不就是豪強子弟嗎?去那裏作甚?


    一行人到了縣學外,楊玄阻攔了官員通知教授,“我等自行看看。”


    他帶著羅才,便衣進了學堂。


    讀聲朗朗,聽的羅才心曠神怡。“羅公來看看。”


    羅才跟著楊玄湊到門邊往裏看。


    課堂內坐著三十餘學生,統一的青衫。“七成多是百姓子弟!”


    楊玄淡淡一句話,然後看了羅才一眼。


    老羅你若是不震撼,我便不姓楊。


    羅才果然是渾身一震。


    “七成!”


    七成意味著什麽?


    北疆不小,各地學堂加起來,少說數百上千人。七成,也就是說數百人是百姓子弟。


    “七成?”


    “對,本來更多些,但劉公他們苦勸,說若是官宦子弟,豪強子弟無法進入縣學,便是逼人走絕路。


    我倒是不怕趕狗如窮巷,可仔細一想,我掌控北疆,就不該以個人喜好來決斷政事,這才放開了些口子。否則,少說九成。”


    楊玄見羅才神色訝然,就知曉這位老先生久在長安吏部,習慣了那等循規蹈矩的官場文化,對北疆這等宛若悍匪般的施政手法不適應。


    “有這麽些人才,羅公,吏治大有可為!”“是啊!”


    羅才心情頗為激動,“走走走,去桃縣。”老先生有些迫不及待的準備進入角色。


    出去後,楊玄叫來了一個護衛,低聲吩咐。護衛飛也似的趕回了桃縣。


    “前吏部尚羅才到了北疆。”


    消息瞬息便傳遍了桃縣,接著開始蔓延。


    “羅才到了北疆?”


    “不可能!”


    孫賢愕然之後便是震驚,“這是誰傳的謠言?”林淺說道:“節度使府中都在說。”


    “這這是往陛下臉上抽了一巴掌啊!”孫賢捶胸頓足。他不知道的是,此刻皇帝已經知曉不對了。


    “陛下,羅才家眷失蹤。”


    皇帝最近春風得意,和楊鬆成等人聯手弄了不少事兒。


    “羅才呢?”


    “也不知所蹤。”


    皇帝眯著眼,“查!”


    鏡台的人來了。


    “陛下,羅才好像去了北方。”


    “他這是學了宋震?”


    皇帝罵道:“老狗!”


    王守頂著半張青腫的臉出了宮城,眾人見了好笑。“說是,羅才去了北方!”


    楊鬆成得了消息後,也隻是一笑。對於他而言,這不是壞事。


    皇帝和北疆的關係越僵硬,對於他而言就越好。


    皇帝想製衡天下,卻不知楊鬆成也在製衡著這個天下。


    北疆和皇帝之間鬧的越厲害,皇帝的選擇餘地就越小.讓衛王入主東宮,就是給皇帝屁股下麵架火堆。


    皇帝越忌憚北疆,衛王上位的可能性就越低如今,楊鬆成覺得幾無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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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敬王就是一灘爛泥,那麽,皇帝隻有一個選擇越王!楊鬆成回身看著宮城。


    夕陽西下,映照的宮城金碧輝煌。


    “這便是權勢的象征。多少人為了那個至尊寶座不惜身死如今,它在老夫的手中!”


    國丈握緊雙手,麵露微笑。


    “羅才去了北疆,陛下挨了一巴掌,想來,北疆那些人也清楚,若是楊玄沒落,陛下定然會清洗北疆,整個北疆上層將無法幸免。”


    幕僚孫岩笑的很是愜意,“楊玄說過不負大唐,那麽他唯一能做的便是站隊,參與從龍之爭。他唯一的人選便是衛王。如此,衛王便再無一絲可能。潁川楊氏這幾年頗為低調,如今,也算是揚眉吐氣了。”


    楊鬆成負手看著宮城,“楊玄多次冒犯老夫,上次更是攻入楊家,推倒了楊家的圍牆。老夫忍了。


    是老夫不敢殺他嗎?還是說老夫無法殺他!都不是。


    老夫那位女婿是個聰明人,他巴不得楊氏與楊玄殺的血淋淋的,如此,他坐收漁利。


    可老夫怎會如他的願?老夫忍了。楊玄與皇帝之間的矛盾就再無緩衝。


    楊玄攻破坤州,天下震動。老夫依舊忍了,順從皇帝之言,聯手對付北疆。於是皇帝以為自己手握大局,便開始了清洗。否則,沒有老夫的支持,你以為他敢輕易動羅才?”


    孫岩身體一震,“這一切,都在國丈的謀劃之中?”一個內侍走出宮城,伸個懶腰,喊道:“天下太平!”這是宮城不再接待來訪人員的信號。


    “你以為呢?”國丈微笑,“潁川楊氏傳承千年,王朝更迭不休,帝王輪換不停,他們都走了,潁川楊氏依舊還在。今日在,以後也會在。”


    他指著宮城,說道:“而這裏,想來用不了多久,又將會換一位主人。這位主人,會稱呼老夫為,外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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