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弟不肖,介身行伍之間,有辱祖上聲名,讓將軍見笑了!”王文佐裝出一副慚愧不已的樣子,低聲道。他倒也不怕這話得罪了劉仁願,以琅琊王氏昔日的聲望,子弟混到去當兵的確是辱沒祖宗到了極點了。


    劉仁願聞言一愣,旋即笑了起來:“你這話說的可就差了,花無常好,月無長圓,世間豈有長盛不衰之家門?又焉知琅琊王氏他日複起不是從你今日?來人!給王火長記功!擒敵細作信使,破其謀略,當為上獲,賜勳二轉!”


    “多謝將軍栽培!”王文佐在軍中已經混了一年多,對於唐軍的軍功製度已經十分熟悉了,趕忙下跪謝恩。按照唐時的軍法,凡有軍功之人,皆授以勳官,勳官最高一階稱為“上柱國”,正二品,需要經“十二轉”才能達到。《木蘭辭》裏“策勳十二轉,賞賜百千強”的“十二轉”就是說:花木蘭立下大功,勳功已經達到極限。最低一階為“武騎尉”,等於從七品,隻需一轉。“轉”是授予勳官時用來衡量功績的單位。


    凡以軍功授勳的,戰場上或戰後由隨軍的書記員記錄戰前的情況,戰爭的過程和勝負的結果,同時要記錄每個官、兵殺死或俘虜敵人的數字,上報到尚書省吏部。吏部的司勳郎中反複審查,驗證為實,然後擬定官階,奏上皇帝,等待授官。以戰前的條件分:以少擊多為“上陣”;兵數(包括戰士人數和裝備)相當為“中陣”,以多擊少為“下陣”。按戰爭的結果分:殺死或俘虜敵人的百分之四十,為“上獲”;殺死或俘虜敵人的百分之二十,為“中獲”;殺死或俘虜敵人的百分之十,為“下獲”。按照戰前的條件和戰爭的結果,綜合起來,擬定“轉”數。上陣、上獲為五轉;上陣、中獲為四轉;上陣下獲為三轉,以下遞減類推。雖然說勳官沒有職務,沒有實際的權力,僅僅加官而已,但無論是將來入仕參政,還是軍中升遷都會參考勳官。王文佐雖然立功不小,可一箭沒發就邁過了從“兵”到“官”這條天壑,不可謂是沒占這個“琅琊王氏”的便宜。


    “三郎,那木杖的事情你瞞的我好苦!”出了門,柳安突然歎氣道。王文佐正想解釋,柳安卻又笑了起來:“罷了,換了是我也會瞞下來的,恭喜了!”


    柳安如此大度,王文佐也有幾分不好意思,他苦笑道:“這件事情的確是在下的不是,還望柳兄海涵!”


    “這有什麽好海涵的!”柳安笑了起來:“若不是三郎你,換了別人把腦袋想破了也想不出這隱藏密信的法子,這功勞本來就該是你的,大家都是鄉黨,在這裏就是一家人,你這麽說也未免太見外了!”


    “柳兄說的是!”王文佐感激的點了點頭:“要不然這樣,因為昨晚的事情大夥兒連隻兔子都沒打到,不如今晚上就由我做個東,請大夥兒吃頓酒?”


    “這頓酒你是該請的!”柳安笑道:“不發一矢便勳功二轉,最少也是一個武騎尉,不狠狠的吃你一頓還了得!你也不用麻煩了,折騰了一個晚上都沒有睡,先回去休息吧,酒宴的事情就交給李通,保證安排的妥妥當當的!”


    “那就多謝柳兄了!”


    王文佐回到自己的住處,躺在床上明明一夜沒睡嗎,困倦到了極點,卻又怎麽都睡不著,腦子裏想著那絹布上寫的那行字:“豐殿下明年渡海,大援將至,十一月十三日燒糧起事。道琛、鬼室福信。”


    這豐殿下應該是百濟王室中的漏網之魚,明年渡海,那他現在應該不在百濟,在一個與百濟隔海相望的地方,那莫非是在日本?也有可能是在高句麗,雖然新羅攻取漢江流域之後,已經從三麵包圍了百濟,百濟與高句麗已經沒有陸上通道,但還有海路相通,而且高句麗正在與大唐開戰,與百濟有盟約,百濟王將子弟作為人質放在高句麗也是應有之義。大援將至這句話很簡單,先以內應發作,燒毀唐軍存糧,然後大舉,這也是常見的伎倆。道琛、鬼室福信這兩個人應該就是百濟內應的首領,隻要先發製人,將這兩人拿下,這內應便群龍無首,那時就算信中那位豐殿下帶著大軍渡海而來,那也是客軍,自然就好對付多了。


    王文佐在床上思來想去許久,快到中午時分方才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在夢中他站在陡峭的懸崖邊緣,前方陸地已經到了盡頭,展開成一片無限的空曠,充盈著大海特有的碧藍,在大海與天空的交界線上,他隱隱約約看到無數個細密的小黑點。一開始他還以為是自己眼花了,但漸漸他黑點在漸漸變大,桅杆、船帆、最後是船身,隨著朝陽一起從海平麵下升了起來,每一條船上都裝滿了士兵。有好多船,多到他無法數清,帆影遮天蔽日,海螺聲聲。


    突然一陣寒風吹來,吹得他毛發直豎,尖嘯聲讓他渾身顫栗。這一瞬間,王文佐突然意識到自己看到的是什麽。


    “東麵,是東麵,敵人是從東麵來的!”王文佐大喊一聲,猛地坐起身來,他仍舊能夠記得夢中無數的戰船的景象,太陽是從他們背後升起來的。


    進門的是桑丘,他走進門看著王文佐,那張醜陋的臉上流露出關心的神情。王文佐摸了摸自己的額頭上,滿是冰冷的汗珠,喉嚨幹渴欲裂。他擦了擦汗水,咳嗽了一聲:“給我倒杯水來!”


    喝了水,王文佐才覺得好了點,他跳下床看了看外麵的天空,天已經快黑了,也不知道柳安的酒宴準備的怎麽樣了?要不要讓桑丘去問問?王文佐猶豫了起來。


    “郎君!”桑丘低聲道:“下午時候柳團頭來了,說讓您醒了之後就去城門口的那家酒肆!”


    “什麽時候來的?你為何不叫醒我?”王文佐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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