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齒常之躡手躡腳的走到石塊旁,爬上大石,看著部下繞過石塊,然後他以最快的速度從大石上躍下,人在半空中就甩手擲出短刀,擊中火堆旁的那個人。幾乎是同時,另一名襲擊者用力突刺,刀刃刺穿皮革布匹,發出沉悶的聲響,頹然倒下,可是散開的外衣下露出的不是鮮血,隻有裹著麻布的稻草捆。黑齒常之心中一冷,下意識的向石頭後麵撲去,但淒厲的鳴鏑聲響起,幾乎是下一秒鍾,他便聽到耳邊穿過輕微的風聲,緊接著感覺到大腿挨了一下重擊,與此同時他還看到火堆旁的那名部下向後飛起——數隻近距離發射的弩矢幾乎同時射穿了他。


    “狐狸上套了!”柵欄後王文佐露出了諷刺的笑容:“點著火把,丟出去!”十幾個軍奴將包裹著易燃物的火把點著,然後用力丟了出去。火光劃破夜空,將慌亂中的百濟人呈現在所有人的視野之中。守軍的弓箭手們沒有浪費難得的機會,鬆開引滿的弓弦、扣動扳機,不時傳來的慘叫聲表明他們收獲頗豐。


    “郎君,要出去割首級嗎?”


    “不必節外生枝了!”王文佐笑了笑:“明天天亮後再出去割吧!這次能把大夥兒都活著帶回去就是運氣了,咱們不能太貪心!”


    當黎明再次來臨,營地外隻有熄滅的篝火和倒下的假人,但血跡和拖曳屍體留下的痕跡證明昨天夜裏所發生的一切並非幻想。


    “可惜了!”崔弘度砸了砸嘴:“至少可以割七八個首級,如果昨天晚上派人出來的話!”


    “也有可能會送掉幾條好漢子的命,昨晚太黑了,誰死都有可能!”王文佐笑道。


    “你說的也是!”崔弘度看了王文佐一眼,突然笑道:“難怪將士們都願意把性命交在你手裏!”


    “若是如此那就太好了!”王文佐笑道:“吹號拔營,早一刻回泗沘城也好!”


    泗沘城。


    “真峴城城已經被叛賊攻陷了!”使者大聲喊道:“守將高文渡戰死!”


    他的說話伴隨著穩定的“噠——噠——噠”的停頓,那是他鬥篷上滑落的雪水滴落在地板上的聲音,夾雜著雨的小雪已經在泗沘城下了一天了,寒冷就好像死神的手,無形而又陰柔,直入骨髓。劉仁願拉攏了一下自己的皮袍,做了個讓其退下的手勢。


    “真峴城陷落,通往新羅城的陸上通道已經斷絕了!”行軍長史杜爽拿掉地圖上代表著唐軍的一個小木塊:“形勢與我更加不利了!”


    劉仁願沒有回答,他走到火盆旁坐下搓了搓手,火光將他的濃密的須發染成了暗紅色,仿佛要燃燒起來。蘇定方滅百濟之後,很快就領大軍回國,隨後就被委任其為遼東道行軍大總管,與浿江道行軍大總管契苾何力分道進擊高句麗,指揮北線和西線的戰事。而劉仁願領兵一萬留守百濟故都,等待從國內調來的新任上司領援兵前來,顯然在百濟被滅之後,在唐與高句麗戰爭中劉仁願所在的南線已經變成一個次要方向,但出乎意料的是蘇定方剛走,繼任者還沒來,百濟的形勢就發生了陡然的變化。


    “杜長史,你覺得什麽時候援兵能到?”


    “這個就很難說了!畢竟遠隔大海,眼下是冬天,海上風大,不利行船!”


    劉仁願道:“那繼任者總該先到吧?怎麽一點消息都沒有!”


    杜爽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麽,但話到了嘴邊又咽了回去。


    “你再去清點一下存糧,如果要守城這個可千萬馬虎不得!”


    還沒等杜爽答應,外間便有人通傳,說是被派往真峴城的援兵回來了。這讓劉仁願和杜爽都頗為驚訝,畢竟從出發時間來看,這支援兵應該已經也陷在真峴城城中了。


    “就是柳安柳校尉那兩營兵嗎?死傷了多少?”


    “回稟都護,柳校尉的那兩營兵全師而返的!”


    “全師而返?”劉仁願與杜爽交換了一下眼色,都從對方的眼睛裏看到了驚詫,當時被派去支援各郡縣的援兵並不是隻有柳安一支,要麽是杳無音信,要麽是死傷慘重,這倒也不能怪那些將佐無能,畢竟叛亂的爆發太過突然,叛軍又都是地頭蛇,唐軍卻是客軍,陡然一交手勝負不問可知,像柳安這樣能夠全身而退的反倒是奇怪得很。


    “你把柳校尉請來,馬上!”


    “是,都護!”


    “杜長史,柳安這件事你怎麽看?”待到侍衛退下,劉仁願低聲問道。


    杜爽出身京兆杜氏,與劉仁願也是世交,如何聽不出劉仁願話中的深意,壓低聲音道:“都護,眼下亂賊四起,王師新創,孤懸海外,人心搖動之時,柳校尉能夠全身而退,這就是好事。哪怕是為了激勵士氣,有些事情也不可深究了!”


    “長史所言甚是!”劉仁願點了點頭:“不過也要提點他幾句,否則若是人人都這樣不戰而退,那還成何體統?”


    說話間,柳安已經到了門外。劉仁願讓其進來,見過了禮,便沉聲問道:“柳校尉,你把一路上的事情仔仔細細講述一遍。”


    “是,都護!”


    在回來的路上,柳安早就與王文佐仔細商量過應該上司的逼問,打好了腹稿,便將一開始派出踏白發現百濟人的伏兵,築營自守,擊退百濟叛軍的圍攻,在撤退的途中又擊敗敵軍的夜襲,返回泗沘城的事情原委仔細講述了一遍,最後道:“所獲敵軍首級皆在,還請都護派軍吏勘察。”


    劉仁願捋了捋頷下的胡須,柳安的回答頗出乎他的意料,別的可以作假,敵軍的首級是做不了假的,這至少說明柳安在半途中與叛軍打了一仗,還至少打平了——否則沒法控製戰場割首級。沒有繼續前去救援真峴城的理由也很充分——十則圍之,倍則攻之,叛軍可以圍攻援兵的營寨,就算沒有十倍的數量優勢,三五倍總是有的,一定要前往真峴城那是送死,軍法可沒規定要去送死。


    ???.23s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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