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重新定了位次,舉杯相勸,酒過三巡,氣氛也變得活絡起來。那賀拔雍乘著酒意,大著膽子問道:“三郎,你當了兵曹參軍,手下的佐吏可有空缺的?”


    “哦?賀拔你有意來我手下做事?”王文佐笑道


    “不錯!”賀拔雍一拍大腿,喝道:“劉都護和劉刺史都很看重你,所以才讓你做了這個兵曹參軍,隻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跟著你前途無量。三郎,估計到了明天就有不少人跑來你這裏求情了,與其便宜別人不如照顧一下自家兄弟吧!”


    “哈哈哈哈!”王文佐被賀拔雍這番話弄得笑了起來:“聽你說的倒好像在我手下做事是什麽肥缺一般!”


    “照我看,能在三郎你手下做事還真不錯!”沈法僧插嘴道:“也給小弟我留個位置吧!”


    “對,也給我留個!”


    “也給我留個!”


    長桌旁眾人紛紛出言懇求,王文佐被圍在當中,推脫不得,趕忙向柳安請求道:“柳兄,你看這些家夥都成什麽樣子,還請幫我開解開解!”


    “這也怪不得他們!”柳安笑道:“若非我走脫不得,隻怕也求托來你手下當個小吏,幹兩年外放出去就能當個州縣官,豈不是遠勝當個丘八頭子?”


    “外放出去?柳兄你對百濟的形勢這麽樂觀?”


    “當然!”柳安捋了捋被酒水打濕的胡須:“劉刺史兩戰兩勝,大破叛賊;三郎你又造出了如此厲害的連弩,隻要能打通與新羅的糧道,平定叛亂不過是時間問題!”


    麵對同袍的樂觀,王文佐沒有說話,在他看來距離戰事結束還遙遙無期。如果把戰爭比成一場賭局,那麽隻有當一方輸光全部的籌碼,賭局才會結束。從眼下的戰局看,唐人固然遠沒有下全部籌碼,隱藏在百濟人背後的倭人手中也還有大把籌碼未下。


    從百濟與倭人過去的外交關係來看,百濟是交出人質的一方,倭人是收人質的一方,其在與倭人外交關係中都是處於較低一方的,顯然其實力要低於倭人,考慮到倭人一直到現在都未曾參戰,養精蓄銳已久,其實力著實不可小視。在這種情況下,戰事發生反複都很正常,說戰事何時結束還早得很。


    酒宴終於結束,眾人紛紛散去,王文佐在桑丘的幫助下,爬上馬。在酒精的作用下,他的兩個太陽穴嘭嘭作響,跳得厲害,不過幸好還能在馬鞍上坐穩。突然,從道旁衝出幾個黑影來,攔在馬前,受驚的戰馬猛地前蹄揚起,王文佐趕忙死死抱住馬脖子,喊道:“刺客,刺客!”


    “不是刺客,是我,袁飛呀!”來人喊道。


    在桑丘的幫助下,王文佐好不容易才控製住了馬,他有些狼狽的從馬上下來,已經出了一身冷汗,地上跪著五個人,為首的那個身材精幹,雙臂修長,顴骨凸出,雙頰凹陷,正是袁飛。桑丘搶上前去踹了一腳:“袁飛你這個時候不乖乖呆在營裏,跑這裏來幹什麽,小心讓郎君的馬踩死!”


    王文佐見狀心知桑丘這是想要維護自己的這個同鄉,所以搶先替王文佐出氣,他沒好氣的擺了擺手,一屁股坐在路旁的石塊上:“罷了,你們幾個起來吧!有什麽事?”


    “我等不想當兵了,隻想當您的部曲!”


    王文佐的目光掃過每個人的臉:“你們五個?”


    “不止,還有其他人!”袁飛低聲道:“所有人都想,我們五個是被推舉來的!”


    王文佐伸出手指用力揉自己的兩個太陽穴,那兒疼的要命,他搖了搖頭:“不行,你們現在都是大唐的蕃兵,名字都在軍籍之上,不是我王文佐一人的私兵。你們這麽亂來,是要掉腦袋的,不但你們要,我也要!”


    袁飛等人都被王文佐嚇住了,他們交換了一下眼色,袁飛哀求道:“郎君,我聽說新來的軍官會把我們打散了,分到各營當軍奴!以後攻打百濟人的山城,就讓我們填壕!”


    “這都是謠言,不要自己嚇自己!”王文佐發現自己的語氣有些太生硬了,便稍微放緩了一點:“你們也都是打過好幾仗的老兵了,對於怎麽攻山城都有經驗,上頭怎麽會讓你們當軍奴去填壕?倒是有可能讓你們當選鋒,蠍子的厲害你們也都見過了,真的打起來,百濟賊的弓箭手城牆上都冒不了頭,正是你們立功的機會!”


    聽了王文佐這番勸慰,袁飛等人的情緒好了點。離開前袁飛又磕了兩個頭:“我輩雖如草一般,但郎君活命之恩永不敢忘!他日若是有需,一言即來,萬死亦不辭!”


    看著袁飛等人的背影在黑夜中消失,王文佐突然沉聲喝道:“桑丘,跪下!”


    桑丘趕忙跪下。


    “袁飛的事情,是你在背後替他們出的主意吧?”


    “是的!”桑丘磕了個頭:“他們幾個在小人麵前苦苦哀求,小人拗不過,才讓他們來找您的!”


    王文佐冷哼了一聲,他今晚來與柳安等人聚會的事情旁人並不知曉,柳安等人平日裏與這些三韓人沒啥來往,也不會給他們出這種犯忌的主意來,唯有桑丘對自己的行蹤了如指掌,又與袁飛等人往來甚密,嫌疑最大。


    “你跟隨我也有些時日了,難道不知道孰輕孰重?”王文佐冷聲道:“這等事也是你能做主的?”


    “小人知罪,願聽郎君責罰!”桑丘磕頭如搗蒜一般:“隻是袁飛他們著實可憐,唐人將主多視三韓人如草芥,如郎君待奴等的少之又少,袁飛他們都願為郎君部曲,世世代代侍奉郎君!”


    王文佐聽到這裏心中一軟,唐軍滅百濟之後的所作所為他都看在眼裏,隻能說搞出後來百濟全境皆反絕非偶然,戰爭帶來的苦難像桑丘、袁飛這種底層中的底層感受最深,而他們又不像百濟人有武器,有原有的社會組織來反抗,隻能默默忍受。因此一旦遇到王文佐這種寬厚待人、又有能力庇護他們的首領,他們就會本能的死死抓住不放,希望能夠成為王文佐的部曲,擺脫眼下這種毫無能力反抗,隻能任憑命運擺弄的現狀。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霓裳鐵衣曲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克裏斯韋伯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克裏斯韋伯並收藏霓裳鐵衣曲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