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柳元貞的出現對於王文佐來說是一個意外的插曲,雖然至今為止此人都表現的十分友善,但王文佐很清楚這不過是一種假象——所有的上位者都是吃人的野獸,區別無非是遮掩的好壞罷了。武則天派其來百濟尋找舍利子的目的顯然是為了利用佛教給自身的地位籠罩上一層神聖的麵紗,這說明她在與政敵的鬥爭已經到了緊要關頭,自己必須在盡可能短的時間內拿出一個結果來,否則剛剛收下的那一百兩黃金就會變成致命的毒藥。


    “看來必須加緊造船的速度了!”王文佐從書架取出一支卷軸,在書案上攤開,紙上描繪的是一張維京長船的結構草圖,確切的說是裝上了三角帆的維京長船。這種帆槳兩用船的吃水很巧,甚至可以通過一米深的淺水區,裝上了三角帆後,比起曆史上的維京長船更加靈活,甚至可以逆風航行。王文佐原先打算製造幾條,用於在熊津江麵上活動之用。而現在看來必須加緊建造的速度,萬一得罪了柳元貞,這些船就是最後的救命稻草了,哪怕是逃往蠻荒之地也說不得了。


    慧聰回到住處,拿著那兩錠金鋌,心中思緒萬千。從去年八月份王都陷落到現在算起來也不過半年時間,但自己所經曆的事情已經比過去二十多年加起來還要多了,眼看王都陥落、寺廟破滅,自己被人追殺,卻不想絕處逢生,不但保住了性命,就連寺院都有重建的機會,一時間覺得眼前恍惚,仿佛這一切都不是真的。


    “慧聰師傅,你怎麽了?”


    慧聰回過神來,趕忙將金鋌放入袖中,回頭一看柳重光站在門口,趕忙請他進來:“方才在想些事情,未曾看到你,怎麽了,有什麽事情嗎?”


    “沒什麽,就是平吉這孩子抓到了幾隻野兔,我記得您是不忌口的,就給您送了點來!”柳重光笑嘻嘻的舉起用草繩串起來的熏兔肉:“您看是放哪兒?”


    “這怎麽好意思!”慧聰趕忙推辭。


    “這有什麽不好意思的!”柳重光笑道:“我看您最近臉色不太好,這熏兔肉正好給您補補身子!”


    兩人正推讓間,卻不想慧聰袖中的金鋌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柳重光告了聲罪,將金鋌撿了起來:“這,這應該是金子吧?”


    慧聰知道柳重光原本就是鑄造佛像的工匠,對於金銀並不陌生,這瞞他不過,坦然承認道:“不錯,這是金鋌,是王參軍賜予貧僧的?”


    “啊!”柳重光吃了一驚:“這麽多金子?難道是要重建寺廟?”


    聽到重建寺廟四字,慧聰心中一動,趕忙問道:“柳師傅,這些黃金可以換成多少錢帛?”


    柳重光拿起一枚金鋌看了看上頭的銘文:“我曾經聽人說過,一兩金子可以換十兩銀子,一兩銀子可以換一貫錢,看這金鋌上的銘文,一枚便有五兩重,就是五十貫錢,兩枚便是一百貫了!”


    “一百貫?這麽多!”慧聰嚇了一跳。


    “其實還不止!”柳重光搖了搖頭:“這金鋌看樣式、質地應該是宮中來的,是上等的純金,換成銀、銅錢都可以多換些,若是遇到識貨的,換一百二十貫、一百三十貫也不多!這麽大一筆錢財,您可千萬要收好了,將來待到戰事平息,便可用來重建寺院!”


    “不!”慧聰搖了搖頭:“這不是用來重建寺院的!”


    “啊?”柳重光愣住了,在他看來王文佐這人雖然寬厚,但絕非那種濫好人,再說這麽大一筆錢就算是王文佐恐怕也不是能隨便拿出來的吧?若非是要委托慧聰重建寺院,怎麽會拿出來呢?


    “柳師傅!”慧聰猶豫了一下,低聲問道:“你覺得是舍利子重要,還是寺院重要?”


    “舍利子?寺院?”柳重光愣住了,他思忖了一會,低聲道:“以在下所見,如果一定要選擇的話,那我還是選擇寺院!”


    “為何這麽說?”


    “因為舍利子固然寶貴,但對於我來說,寺院是我們柳氏世世代代的家,沒有舍利子,我依舊能活,沒有了家,我就成了流浪的野狗,已經不是人了!”


    “是呀!”慧聰聽了柳重光的回答,就仿佛被心中的塵埃被一掃而空,頓時輕鬆了不少,他點了點頭:“多謝柳師傅,你替我解決了一個大難題了!”


    “這又算得了什麽!”柳重光笑了起來:“慧聰師傅,隻要是為了重建寺院,無論什麽忙我都會出力的!”


    任存城。


    由於雪水融化的緣故,河流比上次黑齒常之與沙吒相如過河時要寬出一半,洶湧的河水宛若巨獸咆哮,將一切吞沒。望著渾濁打旋的河水,黑齒常之充滿疑慮,這座堅固的山城已經換了主人,而新主人將如何對待自己,無人知曉。23sk.


    細密的雨點讓天空變得陰沉,隻能隱約看到任存城的塔樓,宛若高大幽靈,隨著靠近,陰氣漸漸凝聚。雨水將城壕填滿,仿佛一道長湖,環繞著山腳扼守路口的塔樓。


    透過漫天雨水,黑齒常之發現山坡上有數千士兵安營紮寨,營帳外掛的旗幟被水浸透後搭在杆子上,好似許多溺水的貓,看不清顏色與圖案。他隻知道大多數旗幟都是灰色的,實際上,這些日子以來,整個世界仿佛都成了灰色。


    失敗就是如此的可怕,沒人和輸家站在一邊,黑齒常之與沙吒相如的身後隻有不到兩百人,而那天戰敗後他們身邊還有至少一千人,但士兵們就好像枯葉脫離樹幹一樣離開他們,三五成群,他們曾派人去追回,但派出去的人也沒有回來。


    “常之,待會你可要忍耐!”沙吒相如叮囑道:“福信公的脾氣你是知道的,待會他肯定會被我們好看,你可千萬別著惱!”


    “你放心,我很清楚我們現在的處境!無論他說些什麽,我都會俯首聽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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