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護!”劉仁軌喘了兩口氣,沉聲道:“你難道忘了,蘇大總管可是節製諸道兵馬的,我們可也是在他的麾下!”


    劉仁軌的話讓劉仁願屏住了呼吸,唐初軍律森嚴,蘇定方以左武衛大將軍之尊出任平壤道行軍大總管之職,實際上已經是南線唐軍前敵最高指揮官,對於所轄部將擁有生殺予奪的權力。


    不管百濟唐軍有多少實際困難,但軍令就是軍令,劉仁願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打折扣的堅決執行,否則唯有死路一條。正為難時,他看到王文佐站在廊柱旁,趕忙道:“三郎你來的正好,來,來,來,我正有為難之事,你為我解之!”


    王文佐上得堂來,向劉仁願等三人躬身行禮,劉仁願將方才的事情簡要講述了一番,最後道:“三郎,百濟眼下的形勢你也清楚。如果出動大軍,那泗沘城勢必空虛,一旦失守我們就沒有了退路;而如果我們少出兵,則無法抵達平壤,如果不出兵響應,那又違背軍令,你可有良策?”


    王文佐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小心的看了一會地圖,最後道:“都護,走陸路肯定是不成的,隻能走水路了。我們隻出動千人,沿江而下至熊津江口,再走海路北上至鞋浦(約在今京畿道西南海岸)登岸,陸路東行至南川停,在那兒與新羅人會師,然後再繼續北進!”


    “隻出動千人?走水路?”劉仁願看了看地圖,低聲道:“這未免也太冒險了吧?周留城還在百濟賊手中,白村江口肯定有賊人巡船。而且從鞋浦到南川停這段路的情況並不清楚,隻有千人的話,若是遇上大股敵軍怎麽辦?”


    “兵法之道,出其不意攻其不備!百濟賊如何預料得到我們會走水路?再說順流而下,敵人就算發現我軍,我也已經衝出江口,進入海中,追之不及了!至於鞋浦到南川停這段陸路,那隻能祈禱神佛保佑了!畢竟兵凶戰禍,哪有完全之路?”


    “王參軍說的不錯!”劉仁軌也開口了:“兵凶戰禍,豈有完全之理,都護可留守泗沘,出兵之事由正則為之!”


    劉仁願用複雜的眼神看了劉仁軌一眼,對於這個同僚的能力,他並無懷疑,但由於某個不可與外人道明的理由,對其動機卻頗為懷疑,他正想開口拒絕,卻聽到王文佐的聲音。


    “使君,末將鬥膽進言,援兵主將之事還是交由屬下的好!”王文佐臉色凝重,他的腰杆筆直,就好像一棵楊樹。


    “哦?王參軍要和我搶這個援軍主將之位呀!”劉仁軌笑了起來:“隻怕你搶我不過!”


    “屬下並非是要與使君搶!”王文佐目光轉向劉仁軌:“隻是這次事情九死一生,使君——”


    “本官渡海而來時就知道是九死一生了!”劉仁軌麵帶笑容,但眸子卻冷得很:“大夫受封疆之任,何敢惜一己之命?王參軍,若論報國之心,本官也是不敢落於人後的!”


    麵對劉仁軌的逼視,王文佐毫不退讓:“使君,請讓末將把理由說完:首先這次我方可用的戰船隻有八條,按照一條裝一百二十人、馬二十匹來算,一共隻能有千人;其二、白村江下遊水勢湍急,我軍順流而下,易進難退,如果未能衝破敵軍的阻截,那麽便再無退路——”


    劉仁願舉起右手,王文佐隨之停止他的講述:“正則兄,這件事情還是讓三郎去吧,如何?”


    劉仁軌目光閃動,慢慢的點了點頭:“既然都護主意已定,那下官隻有從命,不過今日之事還請杜長史記下了,免得將來分說不清!”說罷便起身告辭。


    劉仁軌突兀的舉動讓王文佐有些愕然,他完全無法理解對方為何如此在意援軍的指揮權,在他看來這是一個收獲很小,而風險極大的行動,若非考慮到上命難違,最好的選擇是想辦法把與泗沘城相距隻有幾天路程的熊津城拿下來,把這個孤子給做活了。


    “三郎,你可是奇怪我為何不願讓劉刺史去?”


    劉仁願的問題打斷了王文佐的思緒,他趕忙低聲道:“此番出兵不過千人,無需勞動劉刺史大駕!”


    “很簡單,他不適合!”劉仁願笑了笑,目光轉向一旁的杜爽:“杜長史,你把那件事情和三郎說一下吧!讓他心裏有個數,免得稀裏糊塗的吃了大虧!”


    杜爽應了一聲,便將劉仁軌當初在大唐得罪了當朝宰相李義府,不得不戴罪立功渡海而來的事情講述了一遍,到了最後劉仁願笑道:


    “劉刺史才具是有的,隻是他是抱著必死之心來百濟的,要麽立下大功洗脫舊罪身著金紫,要麽戰死疆場,絕不會再回頭去受辱於獄吏,這已經是失去了為將者的平常心,我又怎麽敢把一千將士的性命交托在他的手中?”


    “原來如此!”王文佐恍然大悟:“難道那柳元貞也是為了——?”


    “不錯!”劉仁願苦笑著點了點頭:“你明白了吧?這朝堂上的事情紛繁複雜,就好像那蜘蛛網一般,一旦沾到一點就脫不了身,丟了自家性命還是小事,牽連了家小族人才是大事。你我雖然官職有高低之分,但都是持弓矢與敵廝殺的武人,勳功恩賞但憑馬上取,莫要結交幸貴,摻和到那些事情裏去,汙了自己的身子,你明白了,三郎?”m.23sk.


    “末將明白!”王文佐點了點頭,他這才明白當初為何劉仁願叮囑自己莫要與柳元貞走的太近。考慮到高宗執政後期長安城裏的腥風血雨,劉仁願對自己的這番話還真是金玉良言,也許成為一個單純的武人才是最好的選擇。


    “出兵的日期還沒有確定,你先回去好好準備!”劉仁願看到王文佐神思不屬的樣子,還以為對方被自己方才那番話嚇住了,便笑道:“我剛剛說的那些話你也莫要太過擔心了,說到底你現在還官職卑微,隻要別去想著阿附權貴,那些事情也落不到你頭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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