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好!”袁飛笑了起來:“不過你這人靈光的很,倒也不用他說第二遍!”


    “小人一個種田的,哪裏當得起靈光二字!”


    “種田的怎麽了,你好歹還是良民,有個姓氏,知道自己的祖宗姓王,從哪兒來!可桑丘是牧奴,我是獵奴,連名字都是王參軍給我們起的,隻知道自家阿爺是誰、阿公是誰,再往前就不知道了。論出身我們兩個都還不如你了!”袁飛歎道:


    “也就是在王參軍手裏,我和桑丘總算成了個人,要是沒遇上王參軍,我倆就算沒死,也隻能像個畜生一樣,稀裏糊塗的活著,稀裏糊塗的死了!”他說到最後,聲音愈發低沉,幾不可聞,而話語中的悲涼鬱憤之意愈發濃烈,王篙聽了,想起自身遭遇,也覺得心中一陣酸楚,說不出話來。


    “王篙,你知道嗎?這些天來我一直在想一件事情!這事情和你有關,和我有關,也和桑丘有關,和我們所有人都有關!”


    “什麽事情?”


    “你覺得這是場什麽仗?”


    王篙愣住了,他完全沒弄明白袁飛為何突然提出這個問題來,他撓了撓後腦勺,最後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不過打仗就是打仗,你殺我,我殺你,又有什麽區別?”


    袁飛笑了起來,他點了點頭:“你說的也有道理,也罷,我換一個問題。若是義慈王的時候,你會主動帶著這麽多人來營中聽命嗎?”


    “不會!莫說主動,便是被抓了去咱也能跑就跑!”王篙回答的毫不猶豫:“咱平日已經繳了租稅,服了勞役,還去打仗?那不是失心瘋了?咱要死了殘了,誰照顧老娘?誰照顧老婆孩子?”


    “沒錯!”袁飛道:“我聽說叛軍的口號是‘奪回舊都,複興百濟’,可這百濟又與我、與桑丘有何關係?那義慈王在位時,人人都說他是個大孝子,說他牢牢記住先王的大仇,出兵攻打新羅人,連破數十城,告慰被新羅人殺害的聖王在天之靈,是個聖明君王。可正是在他治下,我家的勞役一天比一天多,口糧一天比一天少,阿爺就是被征發去運送軍糧途中累死了,途中隨便一丟,我現在想祭拜都不知道去哪裏祭拜,難道這就是聖明君王?如果是的話,這樣的君王、這樣的百濟又和我有何關係?”


    “袁老爺!爾父在地下能看到您現在這樣子,肯定也會高興的!”


    “可惜他不能親眼看到!”袁飛默然半響,最後低聲道:“現在你知道我方才的意思了吧?扶餘豐璋是為了能奪回舊都、複興百濟打仗;倭人是為了多占些地盤打仗;唐人是為了夾擊高句麗人而打仗;新羅人是為了多兼並些土地打仗;這世上唯有王參軍不一樣。扶餘豐璋、倭人、新羅人,乃至唐人的仗都和我們無關,隻有王參軍的仗是和我們有關的。”


    王篙聽到這裏,本能的縮了縮脖子,他覺得袁飛的話很危險,但又有一種特殊的魅力,吸引著他繼續聽下去:“那,那王參軍這仗是啥不一樣呢?”


    “我也不知道!”袁飛搖了搖頭:“我想也沒人知道,不過有一點很肯定,那就是我們肯定能從中得到好處,不是嗎?”


    “這倒是!”王篙一愣,旋即便笑了起來:“王參軍確實沒虧待莪們,所以我這次帶了一百八十人來,比要求還多出不少。”


    “這個我已經稟告王參軍了,他很高興!”袁飛笑道:“你放心,王參軍是不會虧待用心辦差的人的!”


    “多謝袁老爺!”


    “都是一家人,謝什麽謝!”袁飛笑道:“今日便說到這裏吧!桑丘在帳篷裏麵吧?”


    “對,就在帳篷裏!”


    “好,你去忙吧,我找他有點事!”


    嘭嘭嘭!


    鼓聲急促,仿佛敲在每個人的心口,王篙和袁飛一起向鼓聲來處望去,正是中軍大帳。


    “看來方才那軍使帶來了要緊消息!”袁飛神色凝重:“希望是個好消息!”


    中軍大帳。每個人都在自己的位置,靜默不語,等待使者稱述,寬敞的中軍大帳之內,隻有偶爾響起的甲葉碰撞聲。


    “我在趕來的路上遇到了賊人!”使者滿臉塵土,聲音沙啞,罩甲長袍上有幹涸的血跡:“隻有我還活著。”


    袁飛氣喘籲籲的衝進帳篷,站在左廂最後的位置,桑丘緊隨其後。兩人屏住呼吸,細聽信使的聲音。


    “新羅人拒絕出兵,他們說倭人正在侵襲他們的南部沿海的幾個州縣,戰況十分緊急,他們西北邊境也爆發了反叛,所以抽不出兵力來!”


    “該死的新羅人,關鍵時候就說不,總是這個樣子!”


    “倭人在周留城據說有四萬人,哪裏還有餘力去攻打他們南部州縣?就算有也隻有些小魚小蝦,隻要周留城這邊打贏了,餘賊自解!分明是借口!”


    “是呀,新羅西北邊境不就是新近吞並的百濟舊土?打贏了扶餘豐璋,那點草寇還不是望風披靡?”


    “話也不能這麽說,新羅人估計巴不得我們和扶餘豐璋打個二三十年,這樣他們就可以一點點蠶食消化了,又怎麽會出兵支援我們?”


    王文佐舉起右手,兩廂的將吏們閉住了嘴,大帳內恢複了平靜。


    “泗沘城那邊最近如何?”


    “五天前在熊津城以西與賊人打了一仗,我軍小敗,死傷了百餘人!”


    “然後呢?”


    “劉刺史領軍前往熊津城,發現賊人撤退了!”


    “地圖拿來!”


    王文佐接過地圖,手指在紙上滑動,從這次交戰的規模來看,顯然是一次接觸戰。雙方仿佛兩個正在緩慢接近的重量級拳擊手,都在用前手刺拳,不斷的試探對手的虛實,沉重的後手重拳蓄勢待發。顯然,這次交戰隻是開始,而非結束。


    “看來泗沘城那邊一時間不會有什麽援兵前來了!”王文佐心中暗歎,臉上卻毫無表情:“列位,你們有什麽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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