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一直出神望著她的虎子突然鼻尖一酸,眼淚裹挾著熱氣,在眼眶裏洶湧著,他用力的深吸了一口氣,將洶湧的淚意給憋了回去。


    “你的孩子?”


    “你的孩子?”


    蔡然和邢老師皆是眼睛一瞪,不敢置信地看向她和虎子。


    就連一直哭嚎的胡珊珊和嚴寬都止住了哭聲,一臉呆萌地道:“靳鋼鐵,這是你媽?”


    虎子如同被激怒的小獸,通紅的眼圈瞪著薑梔,吼道:“她才不是我媽!”


    話落,他就飛奔著衝出辦公室。


    薑梔轉身追了出去。


    虎子的身體顯然被養的很好,跑起來速度很快,薑梔追的艱辛,兩人你追我趕,一路上被不少職工看在眼裏,有機靈的趕忙跑到廠裏去找人。


    “靳技術員!靳技術員!有個女同誌在追你兒子!”


    八十年代,“技術員”是個備受尊敬的稱呼,日常除了檢測設備,還要接一些外接工程的活兒,工資很高,一個月能拿80多塊錢,屬於高薪人員。


    靳風沙正在安裝檢漏繼電器,聽到這話,一把扯掉安全帽,皺眉嗬道:“追我兒子?”


    來人趕忙招呼:“我還能騙你?活給我,你快去看看!”


    聽了這話,靳風沙也不敢怠慢,撒手跑出車間。


    他一路問人,順著他們指的方向追過去,七拐八拐,終於在家屬樓樓梯間找到了自個兒兒子靳鋼鐵,他坐在台階上,小臉埋在膝蓋裏,肩頭不住聳動,像是在哭。


    而在靳鋼鐵不遠處,一個背影纖細窈窕,穿著白毛衣的女人正看著他。


    靳風沙怔了怔。


    他稍作猶豫,上前幾步,輕拍了拍女人的肩頭。


    薑梔回眸,身後的男人身材高大結實,步履沉穩,可惜臉頰上有一道兩指長的刀疤,瞧著有些凶悍,是屬於硬漢那一掛的。


    靳風沙對上薑梔漂亮的杏眼,臉上不自覺騰起些熱氣。


    他張了張嘴,半晌,幹巴巴地吐出一句:“就是你追我兒子?”


    薑梔眯了眯眼,原來這就是買家。


    她容色轉冷,眉目鎮定道:“虎子是我兒子,當初賣他是我的錯,我也很悔恨,希望你能給我個彌補他的機會,把孩子還給我。”


    聞言,靳風沙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臉上熱氣散去,神色也冷了下去。


    他嘲笑道:“原來你就是那個賣孩子的女人?”


    薑梔擰眉。


    起初他看她時眼神陌生,她還以為是這段時間臉頰圓潤起來,模樣有所變化的原因,但聽到這話,卻明白了,這人並不是當初的買家。


    靳風沙嘲笑過後,也奇怪地道:“你是怎麽找過來的?”


    薑梔壓下心頭的波瀾,疑惑道:“孩子怎麽會在你這裏?”


    靳風沙看她眉眼淡淡,眼神澄澈,不像是他想象中惡毒無恥的壞女人,想了想,說道:“走吧,跟我回去再說,這兒不是說話的地方。”


    薑梔也沒拒絕,她也想多了解一些虎子的事。


    靳風沙走向台階,一把抱起沉浸在自己世界裏的虎子,吆喝道:“回家咯兒子!”


    虎子驚呼一聲,抬起紅彤彤,兔子似的眼睛,他先是看了薑梔一眼,才伸手圈住靳風沙的脖子,把臉埋起來,不願意多看薑梔一眼。


    靳風沙抱著虎子,領了薑梔回到家屬居民樓。


    他從養了虎子後,就從單身樓搬到了這裏。


    居民樓三層,入目就是長長的走廊,這裏顯然住滿了人,家家戶戶門口都搭著簡單的爐子,已經有人在切菜了,看到靳風沙身後的薑梔時,都一臉的八卦。


    “喲,靳技術員家裏來客了呀?家裏還有塊臘肉,要不給你送過去?”


    一個剪著短發,圍著圍裙的婦人擠眉弄眼地說道。


    靳風沙輕咳幾聲,尷尬道:“不用了劉嬸。”


    說著,已經走到了房門口,他掏出鑰匙開門,請薑梔進了屋。


    房門“砰”的一聲關上,隔絕了八卦的目光。


    婦人盯著關上的門,先是趴在門口聽了聽,沒聽到響動,就眼珠子一轉,提著根蔥笑眯眯的往鄰居家走去,靳技術員請了小姑娘進屋,這事兒可算稀罕。


    一進門,虎子就掙紮著從靳風沙身上爬下來,跑進屋裏,把自己關了起來。


    薑梔抿了抿唇,也沒著急去哄他。


    靳風沙看了房門一眼,沒喊他,隻與薑梔道:“那個,你先坐,我給你倒杯水。”


    薑梔頷首,坐在沙發上,環視著屋子。


    這裏大間套著小間,打眼看去有40多平的樣子,屋裏整理的很幹淨,東西也簡單,沒有女人生活的痕跡。


    她看了靳風沙一眼,沒想到這人瞧著得有三十歲了,居然還沒結婚。


    靳風沙很快就倒了兩杯水過來。


    他拿起水杯咕嘟咕嘟喝完一杯,很豪爽地擦了擦嘴,見薑梔沒動,以為她是嫌不幹淨,便道:“你這杯子是鋼鐵的,幹淨。”


    薑梔微怔,看靳風沙的目光溫和了許多。


    她倒不是嫌不幹淨,隻是和對方不熟,孤男寡女,不適合。


    雖然隻是短暫的接觸,但也能看出來這個漢子心思純善,虎子和他的感情也很好,兩人除了長得不像,感情倒像是真父子一樣。


    薑梔唇角微彎:“來談談吧,虎子怎麽會在你這裏?”


    靳風沙又看了緊閉的房間門,轉頭看薑梔:“在我說之前,能不能問你個問題?”


    薑梔頷首:“請說。”


    靳風沙定定看著她,說話時,語氣卻不自覺帶了幾分咄咄逼人:“你的四個孩子,你是不是都賣掉了?”


    聞言,薑梔眼睫微垂。


    半晌,她才道:“賣掉三個。我才剛剛找回一個,虎子是第二個。”23sk.


    靳風沙目光眨也不眨地盯著她,看到了她顫抖的指尖,也明白了她內心複雜的感受。


    不過,他卻沒有心軟,冷著聲音道:“既然賣掉了,又為什麽要找回去?就因為你現在過得好了?倘若把孩子還給你,你有一天肚子餓了,是不是還會再度賣了他?”


    薑梔唇瓣緊抿,有苦難言。


    她即便說的天花亂墜,也沒辦法抵消原主的罪孽。


    片刻後,她才鄭重道:“以前的事非我所願,我也沒辦法抵賴,但孩子是我的,他還有幾個一母同胞的兄弟,我隻想他們能一起快樂的長大,往後的日子,彌補自己的過錯。”


    靳風沙心思細膩,遠不是外表那般粗獷。


    他能看出薑梔目光清澈,言語真摯,都是肺腑之言。


    這麽想著,他就說道:“當初我撿到他的時候,他正在國營飯店外麵的泔水桶裏撿東西吃,當時已經餓得皮包骨頭了,身上都是被打出來的傷。”


    靳風沙吐出的每個字都仿佛刀尖紮在薑梔心上,她臉上的血色也褪得幹幹淨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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