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蓮舟聽到她的聲音,微闔的雙眼睜開。


    入目的是薑梔蒼白精致的臉,她的長發被雨水打濕貼在鬢角,唇瓣也被冰冷的雨水給淋的微微發紫,但看著他的目光,卻簇滿了星星點點的光。


    漫天大雨中,她的眼裏仿佛隻有他。


    施蓮舟突然笑了。


    他很少笑,淡漠散去,狹長的黑眸中像是有一點光在眼底暈染開,仿若星辰藏於其中。


    “薑梔,你在關心我。”


    薑梔愣了,趁著這個空檔,他抬起骨骼修長的手指,攏了攏她貼在臉上的發絲。


    薑梔蹙眉,俏臉上浮現出一股薄怒。


    這家夥,流氓!


    “這是什麽地方?”施蓮舟黑眸微閃,適時的轉頭看向四周。


    薑梔唇一抿,也不與他計較了,說道:“我們被泥石流衝下山溝,順著暴漲的水流流到這裏,樹被卡住了,暫時辨不清在哪裏,雨太大了,我們需要找地方躲雨。”


    說到這裏,她話音一頓,拿著傘柄的手都僵了僵。


    她如果說傘是從河裏撿來的,他會不會信?


    施蓮舟在她說話時,就注意到了腦袋上撐著的黑傘,許是因為他昏迷的緣故,大半的傘都擱在他頭上,薑梔的脊背卻是暴露在狂風暴雨中。


    他眉頭微皺,坐起身,手臂理所當然地攬住她的肩。


    薑梔身子微僵。


    沒等她開口,施蓮舟便聲音低沉地道:“太冷,靠在一起好些。”m.23sk.


    他的聲音平鋪直述,一本正經,倒像是真的隻是為了取暖。


    薑梔瞥了他一眼,卻也沒那麽不識趣的打斷話茬,既然他沒問雨傘的事,那她也就不提了,至於雙氧水和碘伏,都被她放在隨手撿來的破爛塑料袋裏。


    倏的,薑梔皺了皺眉。


    靠的近了,她發現施蓮舟臉頰上竟然升起了兩團紅暈,這點點像胭脂似的紅暈不僅沒有折損他的俊美,反而讓他冷峻的皮相更穠豔了幾分。


    不過,這顯然不是害羞導致的,而是因為他發燒了。


    薑梔心頭一沉。


    她早該想到的,施蓮舟有胃病,平日裏養尊處優,這麽一通折騰下來,不生病都奇怪。


    薑梔拉了拉他的手臂:“走,先離開這,看能不能找到一個避雨的地方。”


    施蓮舟也沒反駁。


    兩人躍入水中,冰冷刺骨的河水讓薑梔打了個寒噤,她還來不及反應,手就被施蓮舟握住了,他拉著她從洶湧的河水中一路遊到岸邊。


    因為河水大漲的緣故,河麵寬了許多,抵達岸邊時,兩人都有些力竭。


    “傷口沒事吧?”施蓮舟坐在河岸邊的石頭上,低啞的嗓音略帶疲倦。


    薑梔搖了搖頭,伸手覆在他額頭上,縱是雨水冰冷,也掩不住他滾燙的體溫。


    “走。”薑梔擰著眉,一邊打開傘,一邊攙起施蓮舟。


    施蓮舟眸子一暗,接過雨傘,連同她的手,一並牢牢握在了手裏。


    他的手裹著她冰冷的手指,深沉的黑眸凝望著她:“我還沒那麽弱。”


    薑梔嘴角一抽,沒好氣地道:“這節骨眼,有什麽好逞強的?”


    施蓮舟沒說話,帶著她深一腳淺一腳往遠處走去。


    山溝兩側的土壩都鬆軟坍塌了,兩人費了一番力氣才爬上坡道,走上平坦的小路,身上全是泥漿和血漬,顯得十分狼狽。


    天色黑得伸手不見五指,再加上傾盆的大雨,環境已然惡劣到了極致。


    薑梔斂眸看了看小路邊的痕跡,說道:“我們順著這條路走,或許能找到村莊。”


    施蓮舟峻峭冷硬的五官沒有太多表情,點了點頭。


    薑梔察覺到握著自己的手燙的嚇人,心裏焦急,隻能拉著他快步往前走,她這具身體體質也極差,經曆這麽多事,身體機能幾近崩潰,唯有一股子毅力支撐。


    她向來是個心理承受力大的。


    一路急行了約莫二十分鍾,薑梔累的氣喘籲籲時,終於看到了一排屋子。


    她精神一振,側眸看看一旁的施蓮舟,他的狀態顯然不是很好。


    薑梔抿了抿唇,回握了一下他的手,輕聲道:“有村子,再堅持一下。”


    “嗯。”施蓮舟低沉的嗓音帶著沙啞,尾音撩人。


    兩人進了村子,也顧不得四處打量,就近尋了處屋子,薑梔抬手拍了拍門,怕暴雨聲擋住自己的聲音,便大聲喊道:“請問有沒有人?”


    屋裏沒什麽動靜。


    薑梔也不氣餒,聲音又大了幾分:“請問有沒有人?”


    不多時,屋裏就亮起了一盞煤油燈。


    木質的門扉應聲而開,一個上了年紀的婦人身上披著襖子,嘟嘟囔囔道:“誰啊?”


    門一開,她看著渾身狼狽卻也遮掩不住光彩的兩人,微微一愣。


    薑梔臉上露出靦腆溫和的笑,輕聲道:“同誌您好,我們遇到泥石流,被河水衝到這裏來了,外麵雨下的太大,能不能借您的地方暫歇一晚?”


    說完,瞧著婦人臉上的遲疑和對陌生人的警惕,薑梔臉上笑容更柔和了幾分,從衣兜裏掏出一張濕漉漉的大團結道:“我們不白住。”


    婦人原本還有些猶豫,但一看到錢,就忙不迭道:“行,行,你們進來吧。”


    薑梔鬆了口氣,拉著施蓮舟進了屋。


    這戶農家日子過的並不富足,房子是三室的土坯房,沒什麽家具,牆上貼著頗具年代感的福娃畫報,說起來,也就比她在薑家村的住所好上那麽一些。


    而這個婦人皮膚灰暗,十分粗糙,常年積累下的風霜在她臉上留下了深刻的痕跡,一看就是在地裏勞作多年的農村婦女。


    他們剛一進門,裏間就傳來一道老實憨厚的男聲:“鳳英,是誰啊?”


    婦人操著一口鄉音:“兩個生人,說是碰上了啥泥石流,掉進河裏衝咱村來了。”


    她說完,屋裏就傳來窸窸窣窣的穿衣聲,伴隨著男人擔憂的話:“喲,泥石流?掉河裏衝過來的?人都沒事吧?”


    說著,人就從裏間走了出來。


    是個中年男人,個頭不高,瘦瘦的,皮膚很黑,臉上有些皺褶。


    他在看到薑梔和施蓮舟時也愣了愣,但瞧著兩人身上帶著血跡,又打開門探頭出去看看連綿的暴雨,遲疑道:“這雨這麽大,也沒法子送你們去鎮上衛生所啊。”


    薑梔客氣道:“不用去鎮上,能麻煩給我們騰一間房嗎?”


    這會兒去鎮上顯然是不可能的,且不提暴雨,就單說前往鎮上的路都不安全,他們不就碰上了泥石流?現在最保險的是換掉濕衣裳,喝點熱水吃些藥。


    婦人眼睛一瞪,好奇道:“你們是兩口子?”


    薑梔微頓,旋即唇畔含笑道:“是,他是我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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