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世光看著有氣無力,像個柔弱書生似的,這一拳頭似乎傾盡了他全部的力氣。


    他大喘著粗氣後退兩步,與趙甘棠的黑白照片比肩,眼神平靜地瞧著殷庭,眼底卻深藏著旁人看不到的蝕骨恨意。


    場麵一時落針可聞,安靜極了。


    殷庭一把推開霍世芝,抬手摸了摸臉頰,眼神中滿是陰霾地盯著霍世光。


    “世光?”趙甘棠哥哥有些愣神地看著霍世光,不明白他怎麽會突然對殷庭發難,殷霍兩家是姻親,不管殷庭和霍世芝的感情如何,在外人看來,他們兩家就是一條船上的螞蚱。


    霍世光脾氣爽朗,也從不擺什麽富家公子的架勢,極少樹敵。


    他突然在未婚妻的葬禮上對親姐夫拳腳相向,不由引人深思。


    殷庭舌尖抵著上顎,聲音陰惻惻地道:“世光,你是被趙三小姐的死給衝昏頭了?還是說腦子在車禍裏被撞壞了?身子還沒好就不要到處亂跑,省的你姐姐擔心。”


    霍世芝眼眸含淚,沒理殷庭的話,而是跑向霍世光,攙扶著他的手臂,低聲道:“世光,有什麽事咱們回去再說。”


    他們現在壓根沒有和殷家對抗的資本,就算說出趙甘棠的死和殷庭有關,又有誰會相信?車禍現場早就被打掃幹淨,一絲證據都沒有。


    當著這麽多人的麵和殷家撕破臉皮,等回了港城,等待他們的不會是好下場,要扳倒殷家,還需要從長計議,絕不能冒險!


    她就隻有這麽一個弟弟了,千萬不能再出一點差錯。


    霍世芝緊緊攥著霍世光的手臂,聲音顫抖中帶著些許祈求。


    霍世光手臂顫抖,慢慢從霍世芝手中抽出自己的手臂,聲音嘶啞低沉:“我霍世光,往後和殷家再不是姻親關係。”


    聽到這句話,霍世芝臉色煞白如紙,不敢置信地望著霍世光。


    她聲音顫抖,帶著些許恐懼:“世光,你連姐姐也不要了嗎?姐姐在這世上隻有你這一個親人了啊!世光……”


    霍世光淡淡地看了霍世芝一眼,隻用沉默回應著霍世芝的悲痛。


    他知道姐姐霍世芝的難處,也知道她在殷庭身邊過著怎樣生不如死的日子,但是他的甘棠,死的那麽痛苦,那麽淒慘,他不願和殷家再有一絲一毫的牽扯。


    至於姐姐,她願意繼續留在殷庭身邊,那他也不再是她弟弟。


    霍世光說完,回頭深深看了一眼趙甘棠的棺木,轉身離去。


    他並沒有在這裏多待,也沒有等著趙甘棠下葬,來也匆匆,去也匆匆,卻給今天來參加葬禮的眾人留下一腦袋的迷霧。


    霍世光今天是來幹什麽的?


    霍世光為什麽要打殷庭?


    霍世光話裏的意思是和他姐姐霍世芝斷絕關係了?


    ???


    燕玲看著逐漸遠去的霍世光,有些疑惑,轉頭準備問問薑梔時,卻看她已經起身準備霍世光離開了,看樣子也不打算繼續留下來湊熱鬧了。


    薑梔離開楊家,就看到霍世光準備打車離開。


    “等等!”


    霍世光回頭看著薑梔,嘴唇微白,沒說話。


    薑梔抬手晃了晃手裏的車鑰匙:“去哪兒,我送你。”


    霍世光沉默了片刻,揮手讓出租車離開了,與薑梔說道:“去……機場。”


    機場,這兩個對他來說就像是一道催命符,每每想起,說起,都讓他的心髒千瘡百孔,疼痛難忍。


    薑梔看了他一眼,頷首應下。


    上了車,霍世光坐在副駕上,主動搭話道:“等我回了港城,殷庭大概也不會繼續待在青市了,畢竟這裏的事都隻是小事,一切的交鋒還需要從港城開始。”


    薑梔眉梢微挑,聲色淡淡地道:“他恨透了我,說不定我的魅力要比你大些。”


    殷庭到底會不會追著霍世光回港城,要不了多久就能知道。


    霍世光笑了笑,神色有些意興闌珊。


    薑梔車開的不快,目視前方,不鹹不淡地問道:“你的難題都在港城,就這麽單槍匹馬地回去,不怕丟了命?”


    “這世上還有什麽是會讓我害怕的?”霍世光說出的話滿是自嘲,但眼神卻是悲戚的。


    他這輩子,最怕的事情已經經曆過了。


    薑梔擰眉,聽出了霍世光話裏的決絕,他這次回去壓根沒想著能活,所為的也不過是臨死反撲,狠狠咬殷庭一口罷了。


    他心存死誌。


    薑梔抿了抿唇:“你的命是趙甘棠用自己的命換來的,你確定要這麽糟踐?”


    霍世光一怔,眼神停頓了一刻。


    他放在腿上的手微微蜷縮,不知道該怎麽回答這個致命的問題。


    “報仇,傷敵一千自損八百是最愚蠢的做法,找不到一擊必殺的手段,那就蟄伏,一輩子那麽長,總會找到機會。”


    薑梔的話輕飄飄的,落在霍世光耳中卻有些沉重。


    他知道薑梔話中的意思,是不想他抱著仇恨死去。


    “殷家雖然厲害,卻也不是鐵板一塊,霍家有錢,財富的力量是難以衡量的,既然當初你大哥能找到殺手暗殺我,你又為什麽不能找殺手幹掉殷庭?”


    “你回了港城,首要的是拿回霍家的權利,否則空有一腔仇恨又有什麽用?”


    “再者,殷庭虐殺過那麽多女人,總會百密一疏,如陳錦,她不就是扳倒殷庭最有利的一張牌嗎?方法千萬種,硬碰硬卻最蠢。”


    “往後你可以去看看名山大川,走遍世界每一個角落。”


    “我希望你能保重自己,帶著趙甘棠的那一份,好好活下去。”


    薑梔聲音平靜,帶著點點勸誡。???.23sk.


    她的確不希望霍世光浪費來之不易的生命,那也辜負了趙甘棠的苦心,隻有她這個死過一次的人,才知道活著有多好。


    聽完薑梔的話,霍世光感覺自己渾身瞬間一輕,仿佛擺脫了無形的枷鎖似的。


    他眼眶有些紅,眼底漾起水霧。


    一路上兩人也沒再多聊,一直抵達機場。


    霍世光下車前,鄭重地對薑梔說道:“謝謝。”


    話落,他轉身往機場裏走去。


    薑梔看他脊背挺直,沒有半分停留,就知道他是想開了,不說萬事考量,但在麵對殷家和殷庭的事情上,總會三思而後行。


    他隻要能接手霍家,那報仇的事就算是成功了一半。


    願你曆盡千帆,歸來仍是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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