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間事了,莫衡之決定回宗門去閉關一陣,他此行受傷頗重,即便傷口已愈合,他的身體也需要調理一番,避免日後落下暗傷,正好他如今有雷靈液在手,養傷之時可用雷靈液淬體,如此他的肉身便會更加強悍。


    莫衡之掏出禦獸牌,放出他從宗門租來的風信鳥,風信鳥頭似仙鶴,尾似孔雀,一身羽毛皆是絢麗的紫色,作為宗門基礎的飛行獸,風信鳥的性格自然是極溫順的,它不待莫衡之示意,便自己主動低下身子,讓莫衡之上背,莫衡之摸了摸它的頭,道:“走吧,回宗門。”


    風信鳥的飛行速度算不上極快,莫衡之回宗門花了整整一日的時間,他將禦獸牌還給禦獸園的管事後,便回到了他與師尊居住的青蓮峰。


    青蓮峰乃是白澤宗靈力最盛的山頭之一,因其形似一朵綻放的青蓮而得名,山頂上有一處終年極寒的苦極蓮池,乃是流離仙尊的修煉之地。


    踏上青蓮峰的那一刻,那若有似無的寒意迎麵襲來,莫衡之腳步一頓,前世直到隕落前他都心心念念的地方,他終究是回來了,隻不過,再回來時,他已跨越了時間和生死,山還是那山,水還是那水,而他,卻再也不是那個對師尊一腔孤勇的莫衡之了。


    莫衡之佇立原地,他抬頭遙遙望向山頂的苦極蓮池,師尊大部分時間都是在那裏修煉,他前世也曾無數次如同這般遙望著那高高的山頂,掛念著那個終年如冰雪般冷漠的心上人。


    如今,已物是人非。


    他隻看了一眼,便轉過頭,欲回去閉關,卻被守山童子叫住了,“衡之師兄,你終於回來啦!”守山童子小跑過來歡喜道。


    莫衡之回過頭,看著平日裏一板一眼的小童子笑了笑,道:“念一,我才月餘未歸而已,你這是什麽排場?”


    莫衡之雖是琉璃仙尊的唯一親傳弟子,為人卻沒什麽架子,脾氣也很好,念一與他關係也是頗為親近,畢竟這青蓮峰上除了這位衡之師兄之外,就隻有那令人望而生畏的仙尊了,他是知道衡之師兄對仙尊一向都是格外在意的,尤其是在有旁人來找仙尊的時候,更尤其是在木丹師來找仙尊的時候,念一道:“衡之師兄,仙尊一直在等你回來呢!”


    “師尊在等我?”莫衡之有些意外,“師尊不是在閉關嗎?”


    “仙尊十日前便出關了”念一湊近他小聲道:“仙尊一出關就來找您了,估計是有什麽重要之事,他讓你回來後就去見他。”


    重要之事麽……莫衡之蹙眉想了想,他前世回來得早些,當時師尊還在閉關,自然是沒有找他,師尊出關之後,也沒有什麽特別的事情發生啊……


    罷了,他自重生後所做的選擇與前世截然相反,難免會對這一世的發展造成一些影響,莫衡之不再多想,他朝念一點了點頭,道:“那我便去找師尊,辛苦你了。”說完他便往白霜離的房間走去,背後的念一想了想,悠悠地說了句:“木丹師也在呢。”23sk.


    莫衡之腳步微頓,他道:“是嗎,正好我也有東西要給木丹師,巧了不是。”


    念一歪著頭看著莫衡之離去的背影,總覺得衡之師兄這次回來有些不同,但是哪裏不同他一時半會兒也想不明白,他撓了撓頭,忽然記起自己還有一堆活兒沒幹完呢,再顧不上莫衡之的不對勁,他匆匆忙忙地離去了。


    莫衡之到達白霜離門外之前遠遠地就看到了他與木清河兩人在院子裏品茶,這二人無論是實力還是樣貌都遠超常人,看起來十分登對。


    白霜離自是不用多說,那人隻穿著樣式最簡單的冰綃法衣,垂墜如絲的發間也隻簪著一支翠綠的清心竹簪,即便隻是如此質樸的打扮仍舊掩蓋不了那人身上孤高出塵如謫仙的氣質,從背麵看過去,隻是一道側臉,便已是無比驚豔。而坐在他對麵的木清河則是穿著一身清雅的墨綠道袍,手中搖曳著他那把乃是上品靈器的控火扇,他俊逸儒雅的臉上掛著一抹柔和的微笑,許是因為他是極品木係單靈根的緣故,此人的舉手投足間總會讓人覺得十分親和,即便前世莫衡之雖看不慣木清河的時候,也不得不承認,他是一個十分出色的人物,也正是因為他的出色,才讓莫衡之總是視他為敵。


    前世他看不得兩人獨處,總是與木清河冷眼相對,這一世他自是不會再如此幼稚,他想要修行之路順暢的話,結識一個好的煉丹師是必不可少的條件,木清河因為師尊的緣故,在丹藥上對他也頗為大方,即便他從不給木清河好臉色,木清河也很能沉得住氣,從不會像他那般失禮,看著白霜離和木清河在一起那輕鬆怡然的氛圍,莫衡之心道:木清河性子柔和,且在修行上能給師尊帶來諸多助益,他二人也總有那般多的共同話題,若是真的有誰能夠成為師尊的道侶的話,或許,木清河才是那個最適合的人,前世的自己就是太沒自知之明,才會一生都活得像個笑話……


    就在他胡思亂想間,白霜離早就察覺到了他的到來,見他遲遲不上前來,他放下手中杯盞,回頭看向莫衡之,道:“怎麽不過來?”


    莫衡之驟然回神,兩人的目光對上了,四目相對之時,莫衡之心中驀地一緊,這雙淡淡的如同琉璃般流光溢彩的眼,他曾在夢中吻了千千萬萬遍,他本以為再對上時,他恐怕仍會難以抵抗,他隻怕他之前的種種灑脫的心思在對上這雙眼時會頃刻間成了笑話。


    白霜離的臉上的表情仍是淡漠如前世他們的最後一麵,他就那樣靜靜地看著莫衡之,那雙美麗的眼睛平靜無波,遠比苦極蓮池還要冷得刺骨,莫衡之想起自己前世孤零零地在大火中隕落時的場景……


    他隕落前曾說過,愛而不悔,可這不代表他心中不委屈,不痛苦,不覺得累……


    那濃濃烈火燃燒殆盡的,不僅僅是他的肉身,還連帶著他那無論如何也放不下的情意,以及一切熱烈和執著……所有的所有,都在那一刻灰飛煙滅了。


    一切已重新來過,他斷不會再讓自己陷入那般苦楚。


    思及此處,莫衡之的心弦驟然一鬆。


    雖然於他而言,從死後到重生不過是一眨眼的時間,但他卻覺得中間也許是過了千萬年,以至於再見麵時,哪怕是這雙曾令他魂牽夢縈的雙眼,於他而言,也已是有些陌生了。


    這一次走向師尊,莫衡之的步伐不再如從前那樣急切,從前,他將師尊所在之處視為他神魂的棲息之所,每次外出歸來,都是歸心似箭。


    這一世,白霜離的身邊已不再是他莫衡之的歸處。


    莫衡之腳步不疾不徐來到兩人麵前,他露出了一個與從前別無二致的爽朗笑容,恭恭敬敬地朝兩人拱手行禮:“弟子見過師尊,見過木丹師。”


    木清河輕搖著折扇,笑道:“衡之,你難得對我如此和顏悅色,此番外出可是收獲頗豐啊?”


    莫衡之坦然地朝他笑了笑,道:“從前種種,是衡之失禮了,還望木丹師勿要放在心上。”


    木清河微笑看著他,心中卻是並不相信他真的對他變了態度,這小子平日裏對他總是橫眉豎眼的,老在他和霜離中間插科打諢,他今日如此,說不得又是有什麽新的花招。


    莫衡之從納戒中拿出一個方盒,遞給木清河:“此番在外,弟子偶然得到一株上古靈藥,名曰暮冰雪蓮,可解上古妖獸火毒,弟子便將此藥贈與木丹師,如此也不算辜負了這靈藥。”


    “你竟尋到了上古靈藥?”木清河立馬收了折扇,小心翼翼地將方盒接過,他顫抖著打開盒蓋,一股沁人心脾的清涼氣息撲麵而來,隻是這一縷香氣,便已令他神清識明,他連忙將盒子關上,生怕損了藥性,他將盒子牢牢抱在懷中,不確定地問莫衡之:“你真要將它送我?”


    莫衡之點頭:“木丹師盡管拿去,此番曆練,若不是有木丹師所贈丹藥,衡之隻怕是凶多吉少,這靈藥贈與木丹師也算是衡之的一番謝意。”


    沒有哪位煉丹師麵對上古靈藥的時候還能保持端莊,木清河此刻哪還有平日裏那副溫文爾雅的樣子,隻見他欣喜若狂抱著靈藥,恨不得立刻就把這靈藥研究個徹徹底底,他轉身就向白霜離告辭:“霜離,我就不打擾你和徒兒談事了,我先回去了。”


    白霜離淡然地朝他點了點頭,木清河走到莫衡之身邊的時候,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衡之,這靈藥我就收下了,日後我煉出了丹藥定不會忘了你,多謝了!”


    莫衡之朝他笑了笑:“那我就先謝過木丹師了。”


    木清河滿心歡喜地離去,莫衡之走到白霜離麵前一丈遠的地方停了下來,他道:“師尊,弟子聽念一說您有事找我?”


    白霜離看了他一眼,道:“到我房裏來。”


    莫衡之老老實實地跟在白霜離身後,心中暗暗猜測師尊找他有何事,因為師尊主動找他的確罕見。


    等到了白霜離的房間,白霜離轉身看向他,輕輕吐出一句:“將衣物脫了。”


    “啊?”莫衡之詫異地望著白霜離,“師尊,為何要我脫衣?”


    白霜離見他似乎有些不情願,眉頭微蹙,冷冷地道:“聽話。”


    “是,師尊……”莫衡之見到白霜離皺眉心頭仍是下意識一緊,他不敢再拖遝讓師尊不滿,便幹淨利落地將上衣脫去,至於褲子,他猶猶豫豫地沒有動,好在白霜離也沒有再說什麽。


    莫衡之袒露著上身站在白霜離麵前任憑他仔仔細細地打量,在看到他胸口和腹部長出的新皮的時候,白霜離的神色變得更加冰冷,這兩處傷看著都異常凶險,一處差點喪命,一處差點被廢,今日所幸衡之是全須全尾的回來了,若是超有差池……


    白霜離沒有多說什麽,隻見一隻纖長的手伸到莫衡之麵前,上麵有一瓶金風玉露,這是隻有宗門長老才有的頂級療傷藥。


    白霜離道:“拿去。”


    這藥太過珍貴,莫衡之哪裏肯要,他撫過自己的傷口,說:“師尊,我的傷已經都好了,用不著這麽好的藥,您還是留著自己用吧。”


    白霜離一向是麵若冰霜,在聽到莫衡之的拒絕後,他的臉色更是冰冷異常,拋去那些雜念不說,作為弟子,莫衡之還是對作為師尊的白霜離有些畏懼的,他前世已經將白霜離的各種情緒和微表情都理解得十分透徹了,白霜離眼珠一轉,莫衡之就知道師尊不高興了,見狀他也不敢再拒絕,趕緊將藥收下。


    見他收下了藥,白霜離的神色稍有緩和,莫衡之道:“師尊,弟子可以穿衣了嗎?”


    白霜離點頭,莫衡之快速將衣服穿起來,在他穿衣的過程中,白霜離徑自走到榻邊坐下,他手指一轉,一個小巧精致的紫砂茶壺便出現在他手中,他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正欲給莫衡之也倒上一杯,卻聽莫衡之道:“師尊,若無其他事的話,弟子就先退下了。”


    白霜離手上動作一頓,他轉頭看向站得離他遠遠的莫衡之,淡漠的雙眸中有一絲微不可查的怔楞。


    莫衡之想了想,接著道:“此次曆練弟子深刻體會到了修行的重要性,弟子打算閉關一段時間。”


    白霜離回過神來,聞言點了點頭:“你肯用心修煉自是再好不過,你的雜念太多,若要成功築基,須得先理清雜念。”


    莫衡之聞言深以為然,他前世可不就是雜念太多,道心不純,故而難以精進,如今他最大的執念已然放下,他的心中除了修煉再無其他雜念,哪怕是聽到師尊將他的滿腔情意用雜念二字簡單概之,他的心緒也無甚波動,他目光毫不避諱地與白霜離對視,正色道:“弟子明白,弟子先前經曆了一番奇遇,在此奇遇後,弟子深知從前自己修為淺薄,辜負了師尊的教導,故而弟子已經洗心革麵,斬斷雜念,從此一心向道,等這次出關後,弟子便打算外出曆練幾年,爭取早日築基。”


    在聽到莫衡之說斬斷雜念的時候,白霜離胸口處傳來一陣隱秘的刺痛,整個胸腔仿佛被一股無形之力堵住,令他有些喘不過氣,自他踏入修行一途以來,這種感覺還從未有過,他以為是自己的修煉出了問題,欲打坐查探一番,便對莫衡之說道:“也好,你去吧。”


    “是,師尊,弟子告退。”莫衡之走得幹淨利索,白霜離看了一眼案幾上的茶具,愣了片刻,一拂袖將它們收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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