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廣州,悶熱潮濕。


    黃峰一個人走在街頭,看著陌生的一切。


    聽著街頭那些從小就熟悉的流行歌曲,很有感覺,當然,自己也會唱一些。


    他的口袋裏隻有幾十塊錢了。


    走過一個富麗堂皇的五星級大賓館,他咳咳幾下,路過。


    這裏,暫時和他沒多大關係,雖然他覺得,自己以後會和這裏有關係的。


    流浪在天際!他哼著這句流行歌曲,四處尋找小旅館。


    終於看到一家。


    “一百塊一間,不能再少了!”老板娘的聲音傳來。


    黃峰捏了下自己口袋裏的票子。


    “沒有那種,一二十塊錢的房間嗎?”他問道。


    火車上,他聽人說過,有那樣的房間。


    “那個啊,大籠鋪,在郊區,城鄉結合部,可是你一個學生仔合適不?那裏都是一些鄉下來的,臭氣熏天!我們這裏條件好,很幹淨的!”老板娘在搖頭。


    黃峰耷拉著頭,走了出去。


    他還不死心,沿著一條小巷子往前走。


    在火車上,聽那些四川的打工的說過,要便宜,就去城鄉結合部的籠居,板房居,如果在城裏,那些巷子深處的小旅館便宜。


    在巷子的深處,他終於找到一家。


    “最便宜六十一間,看你是學生,也沒多少錢,最優惠了,可以不收你的押金!”那個中年男老板說道。


    黃峰摸了下口袋,最後還有的五十塊錢,自己還要吃飯啊。


    他歎了口氣,“謝謝你!”


    他轉身走了出去。


    他走在了街上,此刻是傍晚了,依然是夕陽如血,他想起了高二那年的時候。


    第一次到劉一家裏吃飯那次。


    劉一已經畢業了,他以全班第一的成績,獲得了華國主要的大媒體的錄取,去了國外第一線現場做新聞,以後如果能回來,也是前途無限。


    劉一的電話是國外的號碼,黃峰在學校時候,都是劉一打給黃峰,黃峰現在是沒錢給他打電話的。


    黃峰也沒人可以求助,這個城市,他沒啥熟人,為了還上那筆錢,他覺得自己還不能離開這個城市。


    這個城市充滿活力,他雖然此刻一無所有,可是他開始試著愛上這個城市。


    那是不甘的血液在體內沸騰。


    他的耳邊,聽到一陣的吉他聲音。


    他的吉他在家裏,沒背出來,他走了過去。


    那也是一個青年,在那裏彈唱,彈得曲子的黃家駒的《光輝歲月》。


    “當天在隻有殘留的軀殼,在這光輝歲月,風雨裏抱緊自己自由!“


    黃峰突然入神了。


    這曲子,他也彈得很好,也喜歡聽別人彈。


    一曲終了,黃峰突然淚流滿麵。


    那個歌手有些詫異,看了他一眼,繼續彈唱。


    這個歌手比較喜歡輕搖滾的類型,幾乎都是這樣的歌。


    幾曲下來,黃峰覺得自己沒給錢,不好意思了,就轉身。


    ”喂,兄弟,你會彈不,要不也來一曲!“歌手對他一笑。


    這歌手是短發,但是看上去是真的滄桑,皮膚很黑,但是感覺是個斯文人。


    ”好的!“黃峰也不推辭,很久沒摸吉他了。


    一些人圍了上來,都充滿好奇,這似乎也算是一個互動節目。


    ”給大家一首,也是家駒的歌曲,再見理想!“黃峰一笑,他長得很帥,笑得很幹淨,加上這兩年在京北大學培養出的書卷氣和台風,大家一陣鼓掌。


    “獨坐在路邊街角冷風吹醒


    默默地伴著我的孤影


    隻想將結他緊抱訴出辛酸


    就在這刻想起往事


    心中一股衝勁勇闖


    拋開那現實沒有顧慮


    仿佛身邊擁有一切


    看似與別人築起隔膜


    幾許將烈酒斟滿那空杯中


    借著那酒洗去悲傷


    舊日的知心好友何日再會


    但願共聚互訴往事!”


    ”再來一個!“當一曲終了,黃峰在那裏低頭所有所思,一陣沉寂之後,觀者一陣的轟喊。


    “繼續!”那個歌手說道,他微笑著。


    黃峰也對他一笑,想起口袋的三十塊錢,想起快要咕咕叫的肚子,想起幾天前的大學生活,天之驕子,想起那個批發老板和自己的合約,想起搬到單間裏的爸爸媽媽,想起曾經的夢想和天涯。


    他接著彈。


    一首,接一首!


    一連彈了五首,他感動了全場的觀眾。


    他們紛紛在他的麵前也放了錢。


    夜幕降臨,人群散去。


    黃峰起身。


    “喂,哥們,這些錢是你的,不錯,大概有一百多塊了,!”歌手拾起黃峰身前的錢。


    “這是你的地盤,我隻是客串嘉賓!”黃峰一笑。


    “那不行,江湖漂泊,都是兄弟,看你似乎也遇到事情了,在家靠父母,出門靠朋友,這些錢你收下,你如果有難處,給我說!”歌手說道。


    黃峰看著他,那種眼,很讓人信任。


    黃峰接住了他遞來的錢,畢竟自己需要這錢,他歎息一聲,“一言難盡啊!”


    “要不我們去喝一杯,我住的地方有個湖南菜館,很好吃的,我們一起去,我請客!”歌手說道。


    黃峰看著他,相逢不如偶遇,也是緣分啊。


    他和歌手一起,收拾了攤子,歌手背著音響,黃峰幫他背吉他,他們一起上了公交車。


    車開了好多站,來到一個接近郊區的地方,這裏感覺都是外地人,這裏有很多的出租型簡陋公寓樓。


    他們走進了一個巷子裏,來到那家湖南菜館。


    菜館不大,但是幹淨,老板一口湖南腔。


    “老鄉,來個剁椒魚頭,麻辣豆腐,還有幾個涼菜,來幾瓶啤酒!”歌手說道。


    “哇,張傑,你今天發財了,好的!”老板說道。


    菜很快上了。


    歌手叫做張傑,黃峰是知道的,路上他們都簡單聊了下。


    這下,對著酒菜,他們更是敞開心扉。


    黃峰給他說了自己的故事,張傑也說了他的故事。


    啤酒一瓶瓶的開,他們似乎不醉不歸,好像每人都喝了五六瓶,,還可以。


    “我能喝十瓶以上,信不信!”張傑口齒不清了。


    “我信,隻是我最多六瓶,多了必醉!”黃峰也口齒不清了。


    “你已經喝了六瓶了,還不醉?”張傑繼續說。


    “那是,酒逢知己千杯少!”黃峰說道。


    是呀,出了社會,比在學校裏酒量大了。


    他們哈哈大笑。


    張傑的故事也不簡單,他一直想做歌手,從小就學習樂器和唱歌。


    可是他沒法考上音樂學院,他補習了兩次,都沒法考進去,隻好放棄。


    他在故鄉的小城演出了兩年,都是去舞廳等娛樂場合,後來他不想在那樣的地方過一輩子了,他決定找到自己的理想,就來到南方。


    在南方,他每天在街頭唱歌鍛煉自己,也去一些音像製作公司試試運氣。


    可是,對方都不搭理他。


    “有公司給我建議,說我可以自費出磁帶,如果是翻唱的歌,大約是五六萬就可以了,錄音棚租金,樂隊和製作費用等等都含在裏麵,他們負責推廣,賺了錢,對半分,當然,如果是原創歌曲,那費用更高,我可以自己寫,也可以自己去請人寫。”張傑說道。


    “原創歌曲沒法整,請不起大牌寫詞寫曲,一般詞曲作者的東西,估計很難紅,我自己可以寫曲子,但我填詞不行,我估計即使做出來,也難活,大眾不接受,你看街上流行的,都是港台風,哪有我們原創的天下,何況,我們原創的,的確也不好聽!”張傑醉了,頭都耷拉著。


    燈光昏黃,隔壁桌都是打工的,他們也在喝,也在聊,都是一些打工的事情,家鄉的事情。


    黃峰想到自己的遭遇,每個人都有夢想,有自己的遭遇。


    “我努力在賣唱,希望能存錢出一盤翻唱流星曲目的磁帶,我也希望火啊,火了,我就有錢了,就可以實現夢想了,我也可以像王傑,像張雨生他們那樣,我的未來不是夢,是否我真的一無所有!”


    說著說著他倒了下去。


    他頭趴在桌子上,最後說了句,“你的問題,也不簡單,你要不先跟我混,一起努力賺錢吧,廣州到處都是機會!”


    這家夥,舉重若輕,覺得他的理想是很難實現的,黃峰的賺錢是簡單的。


    黃峰繼續喝,剛才張傑比他喝得多得多,現在,黃峰似乎還很清醒。


    是呀,比起張傑的問題,黃峰覺得自己的問題的確不大,不就是幾百萬塊錢嘛。


    他又喝。


    然後他也倒在了桌子上。


    不知道過了多久,老板在喊,“打烊了,張傑,你們回家吧,啊!”


    張傑突然醒了。


    他看著黃峰,嘴角露出笑容。


    “走,兄弟,到我那裏去住,以後一起賣唱吧!房租一人一半!”他說道。


    黃峰醒來,似乎聽懂了。


    “好!”他起身。


    走入那棟七層樓的公寓,看著張傑那簡單的臥室,黃峰知道,今晚自己不用睡天橋底下了,原本看好的地方就是天橋底下。


    房間淩亂,但是還好沒怪味,有一張小床,有桌子,有一個櫃子,隻是最多的是音樂方麵的東西和書籍。


    “我們就一起擠吧,至於熱水,洗手間,不要想了,反正每層樓有公用的,要洗澡,那邊有公用的廚房,燒水提過去洗!“


    張傑說道,然後他倒下去,睡著了。


    黃峰走到那邊公用廚房,看到有煤氣,有鍋有水壺,此刻是一點了,沒人來用火,張傑告訴他了哪口鍋是他們的。


    他燒了一壺水,兌著涼水,用一個大塑料桶提著,走向了洗手間。


    他要好好洗澡。


    好幾天沒洗澡了。


    洗完了,換上幹淨衣服,他坐在了外麵的走廊,看著頭上的星空。


    這裏是城鄉結合部,還好霓虹燈不是太多,在城區那裏,是無法看到星空的,光汙染太嚴重。


    此刻,四周都是昏暗的,路燈是昏暗的,樓棟的燈是昏暗的,他看著頭頂的星星,一閃一閃的,遙遠,但是一如從前,他突然充滿了希望。


    一切都是奇跡,自己沒睡大街,還能洗澡,有床睡,不就是一個奇跡嗎。


    希望,我能得到更大的奇跡。


    他的心裏,充滿了希望,然後回去睡了,那邊,張傑已經在呼呼打鼾了,一切還可以承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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