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家門口,看見年邁的爺爺在門前編雞籠,母親在劈柴,她瘦弱的身影在夕陽裏顯得蕭索,澤寬感到一陣心酸。


    他叫:“爺爺,媽,我回來了。”


    爺爺抬頭看著他,點頭笑笑,爺爺從不多言,笑容已經表示很高興了。


    母親放下斧頭,高興的說:“澤寬,你回來啦!”


    澤寬放下行李,說:“媽,讓我來劈柴。”


    母親說:“不用,你坐了一天車,挺累的。”


    澤寬說:“我不累。”


    母親說:“不,這裏的柴夠用了,快進屋,外頭冷。”


    澤寬心中感到一陣溫暖,進了屋,從包裏取出魷魚須和收音機,說:“媽,這魷魚須過年吃,這是收音機,在家裏和去田裏都可以聽,這是開關,這是開音量大小的,這是調電台的,我還給你買好了十對電池。”


    母親高興的說:“好,可以後別亂花錢。”


    澤寬把錢從裏麵貼身口袋裏取出來,他幾個月省吃儉用,攢了一千多塊錢,他給爺爺留一百塊,自己留了兩百,全部給母親用來還債。


    母親說:“你自己不多留些,過了年回廠裏還要用。”


    澤寬說:“不用,1月份的工資還沒發,過了年回去就快發了。”


    大年初一,他想約晴,跟她一起吃蝦仁雲吞,一起過沙角走沙灘,但晴約了幾個女同學到市裏玩去了,之後幾天,不是走親戚就是家裏有親戚來。


    所以,這個年對澤寬來說過得並不開心。


    廠裏年初七就開工,而晴要到元宵節後才開學,因為害怕了回家時那災難式的坐車經曆,伍毅提議提前出發,年初五就走。那天一早,澤寬背著行李出門,村口大榕樹下的賭檔還圍著二三十人,有很多人通宵賭到現在,其中就包括他父親。他站在外圍,顯然已經輸光了錢,也沒人肯再借給他,但每次開牌,他都一樣興奮的揮舞著拳頭在叫,那血紅的雙眼,就像以前打他和母親的時候一樣。


    澤寬厭惡地低頭走過,從村裏到通往鎮上的鄉道隔著一條河,他坐要橋邊等摩托車。


    橋下的河水很少,但很清澈,能看到水裏有魚兒在遊動,在城市裏的河可沒有這樣的景像,但隻有城市裏才有屬於他的未來和希望。


    聽到單車的鈴聲,母親騎著單車來了,他問:“媽,你要去哪?”


    母親說:“我載你到鎮上坐車。”


    澤寬說:“不用了,我坐摩托車就行。”


    母親說:“摩托車要幾塊錢,能省就省,過年也沒什麽車的。”


    澤寬點點頭,接過車把,他騎車載著母親,母親幫他背著旅行包,就像他第一次出門那樣,但母子倆的心情都已經很不一樣了。


    到了鎮上和伍毅、趙文呈會合,上了中巴,母親依然站在街邊目送他。


    趙文呈說:“真是母子情深啊!我媽如果也對我這麽好,我願意給她多娶個兒媳婦。”


    伍毅說他:“知子莫若母,你媽知道你不是個好東西,才懶得對你好。”


    市火車站雖然比平時多很多人,但還沒到返程客流高峰,他們順利買到票上車,到傍晚時回到了廣州。


    工業區裏一片安靜,幾乎沒幾個人進出,但他們卻迎麵碰上了吳丹貴。


    澤寬驚奇的問:“阿貴,你怎麽這麽早也下來了?”


    吳丹貴有點意外的說:“你們回來啦?對、、、我覺得鄉下不好玩,便早點回來,我正出去吃飯呢!”


    伍毅說:“阿貴,你先去吃,我們放好東西就出來,待會吃完飯,我們到江邊慶祝新年。”


    吳丹貴說:“好的,我等你們。”


    趙文呈說:“我估計他根本就沒有回家。”


    澤寬說:“怎麽會,他那天跟我們那麽辛苦才買到車票。”


    趙文呈說:“車票可以轉手賣給別人甚至黃牛。”


    他們回到宿舍門口,趙文呈指著門口晾曬的衣服說:“你們看,有誰會從老家帶兩條髒內褲回來洗的,他是想像別人一樣和家人團聚開開心心,但他家裏人是怎麽對他的?你們看他平時有打過電話回家嗎?所以,等我們上車後,他就幹脆不回去了。”


    伍毅說他:“行了,別人的家事你就別管那麽多了,回不回那是人家的事,你可別在他麵前提這事。”


    趙文呈說:“行了,我提它幹嘛,隻是覺得他裝得挺有意思而已。”


    澤寬心裏挺同情吳丹貴的,自己雖然與父親不和,但起碼跟母親還有爺爺的感情都不錯,而他,辛辛苦苦打工為了家人,卻連家庭的溫暖都得不到。


    他們放下行李出門,外麵隻有一家快餐店開門,小超市也在營業,吳丹貴還沒吃在等他們。


    伍毅搭著他的肩膀說:“明天我們好好玩一天再開工,今晚我請客。”


    趙文呈鼓掌說:“好,明天我請大家逛街,廣州所有的街隨你們逛,至於吃飯,你們誰請我都一樣高興。”


    伍毅一把將他推開:“滾,我們不認識你。”


    吃完飯,他們又買了啤酒和零食到江邊沙丘上。


    趙文呈說:“下個月開始,我們就漲工資了。”


    伍毅說:“是的,你又可以有多點錢輸和泡妞了。”


    趙文呈站起來,對著江裏豪情萬丈的說:“我今天在這對著珠江發誓,今年,我至少要找三個女朋友,上不封頂,我還要賺夠錢回去買一輛摩托車,最好是女裝車。”


    伍毅問他:“要是做不到,你是不是就把這珠江水給喝幹呢?”


    趙文呈說:“做不到就做不到,珠江又沒欠我,我幹嘛要把它水喝幹,你呢,說說你的夢想。”


    伍毅眺望著遠處暮色中的高樓大廈,說:“我的夢想就是早日結束打工的生活。”


    趙文呈拍著酒瓶鼓掌說:“好,我們毅哥就是高誌向,為他的老板夢幹瓶子!”含著啤酒瓶猛灌。


    澤寬看著漸暗的江麵,也在想著自己的夢想,按照目前的收入水平,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賺夠錢再讀書,想到這些便感覺到迷惘。


    第二天出去玩了一天,街上到處張燈結彩,漂亮而熱鬧,讓他們流連忘返。晚上回來,很多工友都回來了,有些人帶了特產回來,大家圍在一起吃,其樂融融。


    初七開工,還有一些工人沒回來,還有些年前結了工資不再回來,但也有老員工帶了親戚老鄉朋友回來,這時候出外找工作還不容易,通過親戚和熟人方便而踏實。


    老板娘在門口拜神,老板放了鞭炮,然後就發紅包,大家都高高興興的。


    此後每天都有老員工回來,或者帶來新人,對於男孩子來說,年輕漂亮女孩的新麵孔最吸引。


    但有時候不一定要漂亮才能吸引人,廠裏多了位特別的新員工,她是老板的外甥女,叫阮敏,老板當初開廠得到她父母大力支持,所以對她特別好。她本來在讀高中,不願讀了就來這廠裏,用她自己的話說,叫體驗生活。


    用澤寬的話說,這叫身在福中不知福。


    用趙文呈的話說,這是皇親國戚,跟他們這些普通員工不是一路人。


    她雖然也在車間幹活,但隻挑輕鬆的,這裏做一陣,那裏弄一會,就連身為主管的老板的小舅子都管不住她;嘴裏經常嚼著口香糖,吃飯跟老板夫婦一起叫外賣,住老板家裏。


    她能說會道,但聊天也得挑人,而且常常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男員工能跟她說上話的不多,伍毅是其中一個。


    她長得不算漂亮,但舉手投足都和廠裏其他女孩不一樣,穿著也很入時,用伍毅的話說,這就是氣質,他已經被她吸引了。


    趙文呈說他:“在你眼裏是氣質,在我眼裏那就是變質,在她眼裏,你就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女人把自己當女王,男人成什麽啦?”


    伍毅說他:“你泡妞的時候,還不是一副死皮賴臉的把女人當公主,你那些又是什麽肉?”


    趙文呈說:“我那是目的明確,能看到收獲,管他什麽肉,能吃到嘴裏還沒膩的就是好肉;那些讓你聞著香,就是不讓你吃到嘴的,那是爛肉;還有那些蹭到你嘴邊,讓你口水長流,最後卻跑別人嘴裏的,那是毒肉。”


    另一位新的女工也很特別,而且還特別漂亮,可惜的就是她的特別之處,她是個啞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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