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條路比蘇冷久來的時候還要荒涼不少。一路上都渺無人煙,甚至連隻鳥也看不見。


    到桃源村的時候,才看見幾個熟悉的身影,村裏的老人們都比之前消瘦不少,正聚著講話。他們看見蘇冷久,一眼便認了出來。


    張老太晃著枯枝般的手,遙遙地叫她,“小仙人!”


    段老頭花白的頭發被風吹得顫巍巍晃動,睜著老花眼仔細瞧,“小仙人回來了!”


    蘇冷久聽到熟悉的聲音,不知為何,眼淚便快崩不住了。


    “我先回家一趟。”蘇冷久說。


    望著她的背影,幾個老人互相看了一眼,長歎著氣。


    蘇冷久呆愣在自家門口。


    她不敢相信,不到一個月,她和娘親的小屋便成這樣了。


    房屋幾乎全部傾塌,隻留著一根被燒到發黑的房梁。屋內已經進不去,隻剩一堆廢墟。小院裏的水井已經幹涸,籬笆上種的月季花被燒成黑炭,黏在一起。


    “娘親?”蘇冷久抱著最後一絲希望。


    無人應答。


    寒風吹過來,空氣中殘留著燒焦味。


    蘇冷久趴在廢墟上,一遍又一遍叫著娘親,雙手深深扣入碳化的泥土,指甲扣到外翻,卻還是扒不開那早已凝結在一起的黑炭。眼淚止不住的流,滴落在地上,匯聚成一個小水潭。


    冬日的陽光趁著午後散發盡所有能量,便隱藏到了在雲層裏。


    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


    她握緊滴著血的拳頭,問了自己三遍。手骨重重打在粗糙的石牆上,留下深紅色的血印,蜿蜒而下,浸潤著孔隙裏的灰塵。


    疼嗎?她問自己。


    “記住這份疼痛。”她張口說。然而聲帶早已嘶啞,發不出什麽聲音。


    下起了雪。


    鵝毛般大。紛紛揚揚源源不斷,在刺骨如刀割的空氣中竟然顯得些許溫柔。


    蘇冷久大腦一片空白。


    茫茫無邊的天地中,仿佛從此以後,隻剩下她一個人了。她來不及思索。無助在之前就將她吞噬了。


    七年前的回憶再次湧來。父皇高高站在城池上,身形落寞,看著她逃離的方向,溫柔地笑著。一支飛箭射來,正中他胸膛。大片大片的鮮血染紅父皇的龍袍,她的視野被淚水模糊,再也看不清。


    七年後。她癱倒在一片大火後的廢墟上哭泣,再次失去了母親。


    “母後。”她聲音極輕,如這飄落的雪花一般。


    “母後,”蘇冷久爬坐起來,竟是嫣然一笑。


    她對著廢墟重重一拜,“久兒,定當報仇雪恨。”


    這麽一跪,便是良久。


    雪越下越大,在蘇冷久身上積了厚厚的一層。


    跟著上山的張老太幾個老人家氣喘籲籲,終於到了。一來便看見蘇冷久跪在雪地裏,一動也不動。


    張老太蒼老的雙眼裏噙滿淚水,拿著袖子擦了擦,拄著拐棍,一搖一晃地走了過去。


    “小仙人。天這麽冷,快和老婆子我回家。別著涼了。”


    段老頭也來了,“老頭子把那隻雞殺了,給你做湯喝。”


    劉大嬸和王嫂想將蘇冷久從雪地裏攙扶起來,沒想到蘇冷久卻緊閉著雙眼。


    “這,小仙人昏過去了!”


    段老頭急地不斷搖頭,“這可怎麽是好哇。小仙人和我們尋常人不同,這上哪兒找大夫去啊。”


    張老太指揮道,“先把她背下山,到我家床上躺著。在這冰天雪地裏,多待上一秒,都不行!”


    村民們聽聞蘇冷久回來了,重病不起,都想來探望。


    時逢荒年,家家戶戶本就沒什麽存糧,可大家還是多多少少湊了些魚肉雞蛋送來,說是都想幫幫忙。


    張老太老淚縱橫,一一代為感謝眾人,自是把蘇冷久當做孫女一般。


    到了夜裏,蘇冷久還是沒醒過來。蒼白的臉蛋已經不複之前靈動精致,嘴唇幹枯到發白。


    張老太自己坐在小凳上,吹著門縫溜進來的冷風,不停地給蘇冷久躺著的暖炕添著柴火。


    斷斷續續有大夫過來看過,都搖頭說是回天無力。


    “怎麽辦喲,”張老太抹著眼淚,“蘇娘子已經不在了,小仙人也成這樣,可憐喲。”


    這時,有人敲了門。


    張老太顫巍巍起身去開門。


    老舊的木門之吱呀一聲,打開了。


    門外站著一個帶黑色緞麵鬥笠的男子。陰影將他的眉眼遮蓋,高挺的鼻梁投下側影,遮蓋右半邊臉頰。


    “我可以治好她。”那張形狀極其優美的薄唇開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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