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邱萬山的“細細道來”,楚擎這才明白今日早朝在議政殿中發生了什麽。


    首先是天子下旨,千騎營為輔,刑部為主,徹查潿江糧倉偷工減料一事。


    關於這件事,其實沒什麽主輔之分,千騎營是天子親軍,但凡是千騎營參與了,刑部幾乎就沒什麽話語權,最終不過是走個形式做做總結。


    而千騎營參與的事,都是要案,甚至是國朝震驚的大案,也足以看出天子對這件事的重視。


    第二件事,則是天子嘉獎了工部右侍郎広海尚,準確的說,是嘉獎広海尚之子広高智。


    広高智並未入朝為官,隻是平日裏操辦広家名下的商隊,天子也不知道從哪聽說了這広高智文采斐然出口成章,說是広海尚教子有方,大致意思就是培育出個好兒子,挺不錯的。


    新君登基後,的確喜好文風,雖然不常見,但也不是沒有先例,隻不過嘉獎的都是些京中大儒,像広高智這種年輕人還是第一次被天子口中褒獎連連。


    第一件事,天子要徹查糧倉一事,這件事是工部的鍋,千騎營都參與了,這麽大個事,當塵埃落定時,至少也要下去個侍郎。


    而侍郎就兩個,一個右侍郎広海尚,一個左侍郎楚文盛。


    第二件事,天子嘉獎了広海尚之子。


    那麽問題來了,倆侍郎,天子誇了一個,剩下那個,肯定是要背鍋的,也就是楚文盛。


    也因此,引發了第三件事,那就是楚文盛被攻訐,被工部的同僚和一些監察使攻訐。


    糧倉的事還沒有查出個頭緒,可他們認為天子已經釋放出信號了,當場就揮起了屠刀,蹦出來七八個人彈劾楚文盛。


    還是因為糧倉的事沒出頭緒,他們不能拿這事彈劾楚文盛,所以是拿其他事,而開這個頭的,正是広海尚。


    広海尚說的是昭武殿修葺一事。


    昭武殿年久失修,拖了好幾年,原本那大殿根本沒人主,可畢竟是在皇宮裏麵,旁邊都是富麗堂皇的偏殿大殿,唯獨這昭武殿破敗不堪,就差誰去牆上畫個大大的“拆”字了。


    天子估計也是看著鬧眼睛,最終咬了咬牙,從內庫也就是皇庫中擠出了一些錢,交於工部修葺。23sk.


    其實不是什麽大事,但畢竟是皇宮裏,所以就交由左侍郎楚文盛去辦了。


    可不知道怎麽的,楚文盛一直沒當回事辦,眼看著還有不到倆月交工了,連塊磚石都沒拉過去。


    所以広海尚就給楚文盛舉報了。


    這種行為無疑是破了規矩,六部總有爭執,麵對其他衙署,本衙署的官員不管平日裏怎麽不對付,都會團結一致,很少出現同一個衙署彈劾自己同僚的。


    大家也看出來了,広海尚這是要一門心思弄死楚文盛。


    結果這無疑就釋放了一個信號,讓大家聯想到了第一件事,那就是糧倉的事,肯定是楚文盛導致的,要不然広海尚不可能這麽狠,這是要破鼓萬人捶。


    監察使和一些文臣一看広海尚“簡在帝心”,沒的說,跳出來跟風,開始彈劾楚文盛。


    也正是因為如此,衛長風根本沒辦法為楚文盛求情了。


    老衛倒不是不辦事,而是有所顧忌,如果糧倉的事真的是楚文盛的鍋,誰敢管這事,再者說了,之前衛長風還問過楚擎,楚文盛是否違法了,楚擎說絕對沒可能。


    這也就是說,衛長風不算沒遵守約定,因為如果楚文盛違法了,正直的老衛不會去保楚文盛。


    楚擎聽過之後,麵色陰晴不定:“這個什麽広海尚,平日就和我爹不對付?”


    邱萬山苦笑連連:“這工部的事,本官哪裏知曉。”


    楚擎剛要再問,一個文吏推門而入:“楚教習,衛大人尋你。”


    “我這就去。”


    楚擎心亂如麻,趕緊跟著文吏去了正堂。


    衛長風也是剛下朝,和邱萬山一前一後回來的,坐在正堂主位上,麵色發沉。


    見到楚擎走來了,衛長風率先發問:“老夫問你,潿江糧倉一事,當真是你父楚文盛導致?”


    “絕對沒可能!”


    楚擎施了一禮,臉上沒有任何猶豫之色,朗聲道:“我爹不是那種人,他平日裏根本沒有任何花銷,府中下人也少的可憐,家裏大部分的花銷都是我拿去敗壞了,即便如此,我以前每個月最多就是花個十貫八貫罷了,如果我爹真的是貪官,我不可能在北市酒館、賭坊、花船上欠了那麽多銀子,這些都是有據可查的。”


    對於老爹,楚擎還是有信心的。


    老爹就是想貪,他也沒那個頭腦啊,再者說了,真要是貪錢了,前陣子還變賣那麽多產業給自己買地幹什麽。


    衛長風都被氣樂了;“你這紈絝,還有顏麵說在賭坊花船那等地方賒了賬目。”


    楚擎滿麵尷尬:“年輕人嘛,總得有點小愛好。”


    “坐吧。”


    楚擎趕緊殷勤的跑過去,給衛長風倒了杯熱茶後,這才坐下。


    “奇哉怪哉,既與你父無關,那工部右侍郎広海尚,為何急不可耐的彈劾你父,說不通啊。”


    衛長風滿臉納悶,可緊接著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麽,突然神情微變:“難不成,糧倉一事與你父楚文盛無關,而是広海尚操辦的,広海尚這才恨不得馬上將你父置於死地!”


    楚擎思考了片刻,點了點頭:“應該是這樣,反正我爹不可能貪墨公家的錢,而且糧倉事關那麽多百姓,他不是那種人。”


    衛長風眉頭皺的和川字似的,沉默不語。


    楚擎看了眼衛長風的臉色,小心翼翼的說道:“衛大人,您可是答應小子的,一定會保我爹。”


    “老夫既然說出了口,自不會食言,可今日朝堂之上,倒是古怪至極,陛下,怎會好端端的突然褒獎了那広海尚之子,老夫平日裏也關注這京中士林,從未聽說過哪個年輕人如陛下所說那般文采斐然,仿佛文曲星下凡了一般。”


    楚擎猛翻白眼。


    這天子也夠逗的,朝堂之上說的是國家大事,你沒事研究詩文幹什麽,這皇帝是有多閑。


    “不如這般,你先回府詢問你父楚文盛一番,確保這糧倉之事與他無關。”


    “他下朝得去工部吧。”


    “不,今日你是未見到,工部官員,對你父楚文盛如同蛇蠍一般避之不及,他豈會再回衙署,工部尚書劉勳,也應是讓他回府待參。”


    “好,我現在就去,您放心,如果我爹真的貪墨錢財了,我就是做牛做馬做牛馬也給他補上。”


    衛長風苦笑連連。


    他還以為這小子要說楚文盛真的貪錢的話他就大義滅親呢。


    “若真是貪墨了錢財,哪是補上虧空便能彌補的。”


    楚擎一咬牙:“那我再加點利息。”


    衛長風:“…”


    楚擎早已是心急如焚,又施了一禮,匆匆離開了,準備回府當麵問問老爹是怎麽回事。


    他這剛走沒一會,一個年輕官員躬身走了進來,手裏捧著竹簡和毛筆。


    “衛大人,吏部今日派人送來了官員撰錄,關於楚教習的官身要報備選司台,需抄錄其籍貫等信息。”


    “放下吧,老夫來操辦。”


    “是。”


    留下竹簡和毛筆,年輕官員離開了。


    衛長風望著書案上的竹簡,最終微微歎了口氣,終究還是沒有幫楚擎填寫上相關信息。


    他對楚擎的才華是肯定的,可謂是求賢若渴。


    可衛長風更加注重人品與道德,倘若楚文盛當真是個欺民害民之官,那其子楚擎,可就不單單隻是個被百姓稱之為“活畜生”的紈絝子弟了。


    官宦子弟,紈絝一些罷了,又不是什麽稀罕事。


    可要是當著他衛長風的麵還敢臉不紅氣不喘的撒謊去為楚文盛打包票,這樣的人才,戶部不要也罷。


    衛長風喃喃道:“楚家父子,可莫要讓老夫看走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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