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鬆陵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夥人。


    一夜未睡,楚擎卻毫無困意,看過了竹簡後,微微閉上了眼睛,陷入了沉思。


    一個計劃,逐漸成型,一個極為弄險的計劃。


    楚擎寫了封書信,讓福三送到京兆府,務必要親手交給馬睿。


    昌賢來了,聞到了楚擎身上的酒氣,見到了楚擎血紅的雙眼,乖巧的站在了楚擎的身後,沒問發生了什麽,隻是那麽安靜的站著。


    自從開始查商賈後,他大哥昌喻就告誡過他,宮外的一切,並不是非黑即白,跟在楚師身邊,多看多聽就好。


    陶若琳來了,同樣沒有問發生了什麽,隻是站在楚擎麵前,輕聲問道:“正確的事?”


    楚擎點了點頭:“正確的事!”


    “我幫你。”


    “好。”


    江月生走了進來,微微歎了口氣,明顯是知道了昨夜發生了什麽事,同樣站在了楚擎的身後。


    南宮平竟然也暢通無阻的來到了千騎營衙署之中,進了屋,低著頭,給楚擎泡茶。


    相比於其他人,陶若琳對南宮平的確是熱絡了幾分,就是因為如此,楚擎看南宮平有些不順眼。


    可楚擎不知道的是,陶若琳並非是稀罕南宮平有一雙健全的雙腿跑的飛快,而是知道這小子是個真正的“人才”,熱絡,也不過是為了拉攏罷了,為楚擎而拉攏。


    小小的班房內,顯得有些擁擠。


    直到福三從京兆府回來後,楚擎問道:“包袱,給陶蔚然了。”


    “是。”


    “信,也交給馬大人了?”


    “是。”


    楚擎臉上閃過一絲不忍之色,暗暗為馬睿祈禱著,祈禱馬睿這幾日在朝堂之上可以全身而退。


    昨夜,楚擎在章府之中,與馬睿劃清了界限,甚至帶頭讓一群商賈辱罵馬睿。


    如果不出意外,這幾日章鬆陵就會在朝堂之上彈劾馬睿,而且不止是他一人,定會從者如雲。


    這件事,楚擎昨天已經告訴馬睿了。


    可馬睿卻不以為意,說他早已習慣了。


    原本楚擎最不想去的地方就是宮中,就是朝堂,哪怕他很想升官,即便這樣,如果可以的話,他也是真的不想去議政殿。


    可最近不知道為什麽,楚擎反而期待進入那大昌朝的中樞議政殿中。


    在殿外,在宮外,無論多麽忙碌,無論多麽拚命,總覺得看不到結果,因為最終的結果,都在議政殿之中,他總是要等待,要豪賭,要心中七上八下患得患失。


    楚擎不喜歡等待,更不喜歡等待一個壞消息,他需要做點什麽。


    既然偽裝成了獵物,那麽不如以獵物的方式去做事。


    京中南北二市,所有牙行,將會麵臨有史以來最為全麵的調查,或者說是針對。


    每一張奴籍,對應的哪一名流民,哪一名百姓,籍貫、長相、年紀、性別,又入了哪一家府宅,徹查。


    這一日,南北二市雞飛狗跳,數十人被扔進了京兆府的大牢之中,千騎營副統領楚擎和手下探馬,就如同瘋狗一般,抓人的理由,近乎可笑。


    若是牙行沒有補稅或者做了假戶籍倒也算了,楚擎最後挑不出絲毫錯處,跑到後院非說人家的灶台不符合大昌朝食品安全條例,完了就把人抓了。


    是夜,章府,書房。


    章鬆陵坐在首位上,客座是兩名商賈,分別是金誌遠與樸步成,昨夜,楚擎見過這二人,京中十大商賈其二。


    “章大人,這楚擎究竟是何意。”


    金誌遠消瘦的雙肩顫抖著,滿麵怒火:“老夫找人詢問過了,查封牙行的,就是千騎營的鷹犬,昨夜,明明說好了,他怎還如此行事!”


    樸步成陰惻惻的說道:“這京中的牙行,老夫也有四成,難不成,這小兒昨夜與我等做戲愚弄我們?”


    章鬆陵端著茶盞,麵色陰晴不定,卻不開口。


    “章大人,你倒是拿出個章程啊,若是這小兒欲要為難我等,還等什麽,不如早些下手除掉他。”


    相比於樸步成,最為急躁的就是金誌遠。


    京中六成的牙行,都在他的名下,至於樸步成,隻占十之三四,而且樸步成還有別的產業。


    放下茶杯,章鬆陵皺著稀疏的眉頭問道:“隻是查了牙行?”


    “是如此。”金誌遠氣哼哼的叫道:“其他的鋪子,一概不去,單單查了牙行,這楚擎,欺我金誌遠朝中無人嗎。”


    說到這裏,金誌遠看向章鬆陵說道:“難不成昨日章大人引薦我時,那小兒沒有聽入耳,要知我金誌遠的嶽父可是兵部郎中。”


    因為涉及到產業重合,樸步成平常和金誌遠平不對付,聞言陰陽怪氣的說道:“若是其他的衙署,倒也算了,兵部,金老爺還不知楚擎之父楚文盛是何人嗎,你那嶽父怕是見了楚文盛後,雙腿都站不直。”


    “姓樸的,你又算什麽東西,你那靠山,不也是幾個監察使…”


    “都住口!”章鬆陵一拍桌子,製止住了要爭吵的二人,開口說道:“倘若昨夜是逢場作戲,那為何千騎營單單隻查牙行?”


    說到這裏,章鬆陵看向金誌遠,不太確定的問道:“往日,你可是得罪了楚擎?”


    “哪裏,自昨夜前,老夫從未與其謀過麵。”


    樸步成若有所思的說道:“章大人的意思是,非是這位千騎營統領不給咱們顏麵,而是單單針對金老爺?”


    章鬆陵也沒辦法確定。


    昨夜大家玩的挺嗨的,而且楚擎罵其馬睿來那叫一個狠,很明顯是劃清界限了,可今天上午開始,原本已經快要告一段落的“商賈稽查”又開始了,而且還是楚擎親自帶隊,並且單單隻查牙行,這就令人百思不得其解了。


    “章大人,要不然,給這小兒一些教訓看看!”


    金誌遠損失很重,名下的牙行都被封了不說,賬本和一些冊子也都被帶走了,可以說是給楚擎恨到了骨子裏。


    誰知同樣受到了損失的樸步成卻幽幽的說道:“金老爺若是想要給楚擎一個教訓,可莫要帶上我等。”


    “你什麽意思,姓樸的,你怕了他不成!”


    “老夫自然是怕了,不過卻不是怕了千騎營,而是怕…怕有人不開眼主動招惹千騎營。”


    “放屁,老子根本未曾見過這小兒,豈會開罪於他,他定是要殺雞儆猴。”


    眼看二人又要吵起來,章鬆陵做出了決定。


    “莫要輕舉妄動,明日,老夫親自去楚府一趟,當麵詢問一番,若是他真的不識抬舉,那就別怪老夫心狠手辣了!”


    金誌遠雖然心有不甘,可也隻能作罷,三人都是心不在焉的模樣,最終散了。


    出了章府,金誌遠進入轎中之後,心裏還是覺得有些不踏實,腦子不斷回想著剛剛樸步成所說的話。


    難道自己,真的在無意間得罪了這位副統領?


    想來想去也想不出個所以然,金誌遠一咬牙,吩咐轎夫道:“去千騎營衙署!”


    殊不知,金誌遠剛走,章府後側廂房中,九娘又爬出了狗洞,跑向了巷子外,那裏,有隨時等候的千騎營探馬。


    就剛剛三人在書房密探時,綠珠就躲在門外偷聽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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