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朝之後的章鬆陵有些慌了。


    他突然懷疑,自己,是不是太過一廂情願了。


    每個月,他都按時將錢財送到宮中,也就是章慕靈與章窈娘的手中,一個是太上皇的女人,一個是天子的女人。


    太上皇倒還好,元日、誕辰等一些重要節日,都會在宮中擺設宴席,邀他入宮赴宴。


    可天子,錢拿著,卻從未表露過什麽。


    按照正常人的思維,你收了我的錢,當保護我也好,當孝敬錢也罷,錢都收了,肯定得照顧照顧我點吧。


    可實際上,並沒有!


    今天天子表現出來的態度,那就和無賴差不多了,我收你錢,可以,我給你辦事,no,no,no,想得美。


    天子在諸臣麵前,竟然就那麽點頭同意了,同意查他。


    要知道他章鬆陵混到今天最大的依仗,就是月月給宮中送錢。


    想給太上皇和天子送錢的臣子,多了,可隻有他章鬆陵送進去了,這也是他成為章家家主以及在京中屹立至今的本錢,也更是因為如此,無人敢招惹他。


    沒有回衙署中,而是回到了府中,尋來了幾位管家,章鬆陵分別交代後,開始回想今日朝堂上的每個細節。


    一時之間,章鬆陵也難以判斷了。


    其實本來是個很好判斷的事,無非兩件事,天子的態度,以及究竟是誰查他。


    主要是陶少章太騷了,給所有人都弄懵了,包括章鬆陵。


    要是天子想查他吧,為什麽聽從陶少章的建議,讓禮部尚書曹悟也參與進來?


    可要是天子不想查他,為什麽…聽從陶少章的建議,讓禮部尚書曹悟也參與進來?


    思來想去,章鬆陵有了一個猜測。


    難道,是天子覺得自己給錢給少了,故意敲打自己?


    想到這裏,章鬆陵叫來親信:“去千騎營衙署,告知副統領楚擎,讓他將蕭縣石料運入京中,鋪子盡快發賣。”


    親信應了一聲,跑去了千騎營衙署。


    與此同時,楚擎剛剛從宮中出來,和黃老四東拉西扯了半天,也沒問出有什麽價值的信息。


    剛回到千騎營衙署,章鬆陵的親信也到了,話傳過之後就離開了。


    楚擎露出了笑容。


    事情的發展,終於回到正軌了。


    讓福三給江月生叫進屋中後,楚擎正色道:“再多調派一些人手,保護陶蔚然,告訴他,沒我的親筆書信,石料,一塊都不準離開蕭縣!”


    江月生麵露激動之色:“終於要與章鬆陵翻臉了麽?”


    “是的,很快。”


    再次俯身於案頭之上,楚擎又開始寫信了。


    隨著一封封信被送出去,日子,也一天天的過去。


    從第二天開始,章鬆陵每日都派人來千騎營衙署催促楚擎,催促楚擎將蕭縣石料送到京中,每日都來催,足足催了五日。


    在這短短的五日內,無論是朝堂還是民間,都發生了很多事。


    先說民間,京中出現兩個冤大頭,白天去賭檔,一擲千金,晚上去花船,還是一擲千金,流水一般將錢花了出去。


    除此之外,南北二市又被查封了不少鋪麵,京兆府查封的,以之前稅金沒有補齊為由,而這些鋪麵的東家,都是章鬆陵小圈子裏的商賈。


    至於朝堂之上,陶瑸就和吃了槍藥似的,天天噴章鬆陵,拿出一些似是而非的證據,也一時斷定不了真假,不過都是些無關痛癢的事,侵占了多少土地,老家豢養了多少私奴,親族又是多麽的跋扈等等,同時天天給曹悟上眼藥,問這三衙合查,到底查沒查出個眉目。


    要是噴章鬆陵,陶少章的地位在那擺著,禮部的人馬生氣歸生氣,卻也不想得罪陶少章。


    可噴了尚書曹悟,禮部的馬仔們不樂意了,站出來開始互噴。


    太子少師是個虛銜,手下沒小弟,可架不住有外援,第一個外援就是他親兒子陶少章,出來站台了。


    但是陶少章攻低不說,血還薄。


    一看這小子根本不頂用,戶部出來倆人,老資曆,三朝老臣,鍾玉,公孫堂,二人許久沒噴人了,一出場,直接搬回了敗局,可謂是與禮部旗鼓相當。


    要說耍嘴皮子這種事,明麵上肯定是監察使最擅長,其次是禮部,戶部根本排不上號,最多比工部強點。


    可實際上並非如此,戶部不在朝堂上噴,在衙署中噴,誰去要錢,誰去給錢,都在噴,嘴皮子也不次於禮部的人馬。


    處於風口浪尖中的章鬆陵,終於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


    四件事,第一,陶少章幫陶瑸,那麽自然代表陶少章和他章鬆陵不是一夥的,之前提出讓禮部尚書曹悟查他,應該是出了什麽誤會。


    二,已經過了這麽久,蕭縣石料遲遲沒有送到京中,每每派人催促,楚擎如今更是連理由都不找了。


    三,戶部的人出馬了,誰不知道戶部和楚擎是穿一條浪莎的,戶部和陶家非親非故,出來一起噴他,肯定是楚擎授意。


    四,原本那些大量購買工料的人,齊齊開始催促,也齊齊開始翻臉,甚至已經開始有人拿著當初前些的保憑去京兆府“舉報”他!


    通過這四件事,章鬆陵可以無比的確定,他被楚擎耍了!


    章鬆陵想不通,想不通楚擎為什麽要耍他,因為他也徹底忘記了,當他以為拿到楚擎把柄的那一刻,他也是想要無緣無故的除掉楚擎。


    這一日,朝堂依舊激烈的爭吵著,戶部上陣的官員越來越多,就連衛長風都出班了,說戶部去查稅,好多商賈都在言語之間透露出他們是被章鬆陵“罩著”的。


    班中的章鬆陵終於下定了決心,他要給楚擎和戶部都拖下水,拖進泥漿之中!


    本來章鬆陵不用這麽著急,之所以想要拿出殺手鐧,不是因為連衛長風出班後和禮部人馬平分秋色,而是因為戶部之中有一人一直沒出手----邱萬山!


    章鬆陵很清楚,戶部之中權柄最重的,肯定是尚書衛長風,但是戰鬥力最強的,絕對是右侍郎邱萬山,衛長風相比邱萬山,中間至少差了十個陶家父子!


    吵了這麽久,邱萬山還是一副睡不醒的模樣往那一杵,章鬆陵就很慌,因為邱萬山幾乎不出手,出手就一刀,一刀斃命。


    “陛下!”


    章鬆陵走了出來,衝著龍椅之上的天子說道:“戶部含血噴人,明明自身不正,卻誣陷臣。”


    衛長風冷笑道:“你說誰人自身不正!”


    “衛大人,聽聞前些時日京兆府收上來的商賈稅銀,被千騎營副統領楚擎私自動用了,可有其事!”


    衛長風麵色微變。


    這件事,隻有少數的幾個人知道,章鬆陵從哪裏得知的?


    群臣嘩然,十餘萬貫,竟然被人私自動用了?


    章鬆陵回頭看向馬睿:“馬大人,這錢,最初是存放於你京兆府中,送去戶部後,又被千騎營副統領楚擎帶走,是也不是。”


    馬睿出班,麵無表情:“本官哪裏知道。”


    “你…”


    馬睿微微哼了一聲:“錢送往了戶部,與本官京兆府何幹。”


    見到馬睿不承認,章鬆陵又看向天子:“陛下,商賈稅銀應充入國庫,戶部卻任由千騎營副統領私自動用,臣,彈劾戶部公器私用,目無國法!”


    衛長風著實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回過頭看向屬官眾人,第一想法就是有人將這個消息偷偷告知了章鬆陵。


    禮部這下可算是來勁了,終於找到了機會,紛紛指責戶部。


    黃老四也是愁眉不展,此事,怎麽還讓章鬆陵知曉了?


    就在此時,戶部走出一人,站在殿中,伸手入袖,笑吟吟的開了口。


    “章大人,不知你說的商戶稅銀,可是這個。”


    邱萬山笑眯眯的掏出了一張十餘萬貫之巨的銀票憑證。


    章鬆陵麵色大變,竟不顧朝儀,快步跑到了邱萬山麵前,定睛望著那銀票憑證,足足數息,下意識叫道:“不可能,之前,本官明明派人去錢莊問了,那楚擎,分明將錢取走了!”


    “不錯,楚副統領,是將錢取走了,不過也隻是點驗一番罷了,過了十日,又分文不差的將錢送回戶部,本官,又以戶部管事吳勘之名,將錢存入了錢莊,若不信,章大人去錢莊問上一聲就是。”


    “你…”章鬆陵麵色大變:“你等是有意為之!”


    章鬆陵不言不語,退回了班中,又是一副沒睡醒的表情。


    章鬆陵,如墜冰窟,手中唯一的把柄,竟然成了笑柄。


    就連原本想要魚死網破的楚擎,事先都不知道此事,不,應該是說,沒有人知道這件事,即便是楚擎,也以為邱萬山認個幹兒子是為了謀奪蠟家家業。


    錢,楚擎是拿了,邱萬山,也的確認了個幹兒子給蠟家的現錢“借”走了,然後,老邱又用從蠟家哪裏弄來的錢,補上了楚擎的窟窿。


    不錯,又如同上次那般,邱萬山,再次偷偷摸摸的為楚擎補上了最後一塊短板,無懈可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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