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擎等人衝進章府後院時,火勢漸小,一片焦黑殘垣。


    “綠珠姑娘,九娘!”


    楚擎目眥欲裂,卻被福三狠狠的摟住腰部。


    陳言大叫道:“快滅火,快去滅火!”


    京兆府的衙役、武卒、禁衛們,拎著水桶不斷澆滅火焰,昌賢也是小臉漆黑的提著大桶往返數次。


    於愛蓮等人,包括章府家丁們,都被捆了個嚴嚴實實,唯獨不見章鬆陵的身影,府中也少了十多個護院。


    於愛蓮疼暈過去後,又被王通通用冷水澆醒。


    一邊疼的叫嚷,又一邊滿麵快意的叫罵著,於愛蓮的五官都扭曲了。


    楚擎咬牙罵道:“給我抽,死死的抽!”


    童歸抓過馬鞭,一鞭又一鞭狠狠抽打在於愛蓮的身上。


    童歸等禁衛不知道前因後果,他們隻知道,這個惡毒的女人,將一對母女鎖在了膳房之中,隨即又讓人扔進去了數十支火把。


    王通通跪倒在地,泣不成聲的解釋道:“原本末將到了章府之外,想要將綠珠姑娘與九娘帶出府,卻是晚來了一步,半個時辰前,章鬆陵回來後,大喊大叫是被那老管家出賣了,將老管家打了個半死,老管家受不住疼,吐露了綠珠姑娘的身份,之後…之後…”


    楚擎哪還有閑心聽王通通解釋這麽多,見到沒了明火,掙脫開福三,忍受灼熱踹開了燒的剩了半截的木門。


    一踹開木門,楚擎如遭雷擊。


    偌大的膳房之中,一片焦黑,滿是濃煙,角落處,堆積著大缸,而在大缸前,一具嬌小漆黑的屍體,倒在斷裂的橫梁下方,角落,也有著半截屍身,被散落的木櫃壓倒在地上,兩具屍身,已是燒的麵目全非。


    楚再也堅持不住,身子一軟,雙膝跪在了地上,淚如雨下。


    或許是老天爺都看不下去了,一聲驚雷炸響,萬裏的晴空,轉瞬間便被烏雲遮蓋,豆大的雨滴迎頭落下。


    楚擎的臉上,已是分不清淚水還是雨水。


    陳言走了過來,同樣是雙眼血紅,緊緊咬著牙關,卻不忍再向前,死命的將楚擎拎了起來。


    “九娘…”楚擎的眼淚模糊了雙眼,淚如泉湧。


    陳言強忍住悲憤,雙唇顫抖的掃視著屋內。


    楚擎卻突然衝了出去,跪在那具焦黑的屍身麵前,想要伸手去觸碰。


    陳言又拉住了楚擎,死死的將楚擎拉出了門外。


    楚擎蹲在了地上,用力的捶打著自己的腦袋,無比的自責與懊悔,充斥內心。


    這一刻,他後悔了,他寧願沒有鬥倒章鬆陵,也不希望綠珠與九娘落的如此下場,一切,都是因為自己。


    陳言輕輕拍打著楚擎的肩膀,強忍著悲痛,牙齒,卻是咬的咯咯作響。


    就在此時,那一排排東倒西歪的水缸縫隙之中,伸出了一條髒兮兮的胳膊。


    隻見那條胳膊,扒拉扒拉幼小漆黑的屍身,竟抓下了一塊黑乎乎的肉塊,手臂抽了回去,下一秒,便是咀嚼的聲音。


    眾人麵露駭然之色,齊齊後退了一步。


    楚擎嚇的亡魂皆冒,陳言一把抽出長刀,壯著膽子走了過去,一刀劈開了水缸後,隻見一個滿麵漆黑的小姑娘,正在啃著肉,烏溜溜的大眼睛,滿是恐懼之色。


    陳言麵露大喜之色:“九娘!”


    九娘滿麵淚痕,泣不成聲:“羊咩咩,羊咩咩死了,羊咩咩被燒死了。”


    一邊哭,九娘一邊啃著羊肉:“嗚嗚嗚,真香啊。”


    陳言目瞪口呆的低下頭,這才看到,這漆黑的屍身,竟長著兩支羊角。


    楚擎連滾帶爬的衝了過去,一把將九娘摟在懷中,如同劫後餘生。


    被摟在懷中的九娘露出了笑容:“是恩人大人呀。”


    九娘伸出手,擦拭著楚擎下巴上的眼淚,又舉起了焦黑的羊肉。


    “恩人大人,你吃,羊咩咩。”


    楚擎狠狠的摟住九娘,眼淚再次奪眶而出。


    陳言下意識看向另一具屍體。


    楚擎不敢轉頭,更不敢嚇著九娘,顫抖著輕聲問道:“也…也是羊,對麽,告訴我,也是羊。”


    陳言聲音沙啞:“不是。”


    楚擎如遭雷擊,連忙擋住了九娘的雙眼。


    陳言:“是一隻豬,挺瘦的。”


    楚擎愣了一下,然後破口大罵“靠你大爺陳老九,下次一次性說完。”


    陳言哈哈大笑,楚擎也笑了,九娘則是哭,為膳房中養的小羊而哭,嘴上卻是不停的啃著焦黑的羊肉。


    楚擎大口大口的呼吸著,擦拭著九娘臉上的汙跡:“你娘呢,你娘哪裏去了?”


    “娘見到老管家被打,說是壞了事,要帶著俺跑,牆太高,娘翻過去了,俺翻不過去,本來想從狗洞鑽出去的,可章老爺跑了,帶著人去追俺娘,俺娘說讓俺躲去花園裏,可俺又被大夫人抓到了,給鎖在了膳房裏,要拿火燒俺。”


    九娘脫下鞋子,傻乎乎的笑道:“俺想到了票,俺要票,才沒被燒死。”


    “票?”


    “是,俺娘說,票可重要了,要是沒有票,俺就活不下去了。”


    楚擎這才看到,所謂的票,原來是銀票,藏在了九娘的鞋子裏。


    “俺知道,俺娘把票都存在米缸下麵,米缸旁邊有水缸,拿了票,俺躲在水缸裏,隻是…”


    九娘又哭了:“隻是沒救羊咩咩,羊咩咩被燒死了。”


    “有票就行,票能救命,不要羊咩咩了。”


    楚擎將九娘橫抱起來,走出了快要倒塌的膳房。


    眾人大大的鬆了口氣,昌賢拿出了手帕,想要為九娘擦拭臉上的灰燼。


    九娘不肯,抓著楚擎的手,躲在了他的身後,烏溜溜的大眼睛看著持刀的禁衛們。


    指著滿身鞭痕昏厥過去的於愛蓮,九娘抬頭問道:“恩人大人,大夫人…她怎麽啦?”


    楚擎蹲下身,認真的說道:“她病了,病的很嚴重,喪心病狂,所以要治。”


    “用鞭子治麽?”


    “是的。”


    “那,那一定很疼吧。”


    “病入膏肓,所以治的時候,一定會疼。”


    “噢。”九娘又露出了笑容,衝著暈倒過去的大夫人喊道:“大夫人您忍一忍,病好了就不痛了。”


    昌賢皺眉問道:“你不恨她麽,她險些燒死了你。”


    “可俺吃了她的白麵饃饃啊,大家都說,吃了主家的飯,就是被打死,也是常見的,隻是…”九娘噘起了嘴:“隻是沒人和俺說過要被火燒,剛剛,俺都喘不上氣了,好多煙,不過俺不恨她…”


    九娘吐了吐舌頭,害羞的說道:“因為俺吃了許多白麵饃饃。”


    “以後沒人打你,更沒人燒你,再也沒有人這麽對你了。”


    楚擎揉了揉九娘亂糟糟的頭發,轉過身:“福三,去將章鬆…”


    說到一半,楚擎這才發現,福三,竟然不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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