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夔被拉出去圈兒踢了,一群探馬將他圍在中間一頓踹。


    薛夔不喊疼,隻是護著腦袋,滿身風沙,鼻青臉腫。


    楚擎,則是聽著肖軼講述著仇家的情況。


    按理來說,大軍的糧草,誰截留誰就是抄家滅族的罪。


    可事實上,仇家已經不是第一次這麽幹了。


    第一點,路途遙遠,因為要靠人力運送糧草,別說青壯和輔兵在路上吃了兩成,就是吃了一半也不是沒出現過,不算正常,但是也不算無法理解。


    第二點,損耗,這個損耗,可不是說被人吃的,而是與天氣和地理有關。


    路途越遠,損耗就越多,比如下雨了,很多糧食就潮了發黴了,走山過橋,車馬不慎丟到水裏山下,很常見。


    第三點,無人點驗。


    那麽多糧草,路上根本沒人點驗,隻有到了某個城鎮,官員或者督糧的官員才會點驗交接。


    最早的時候,楚文盛就是督糧官員,統管押運糧草的青壯和輔兵。


    並不是說從京城調撥的青壯會一直將糧草運送到邊關,需要交接的,每走一段路程,就會換人,換下一個州府組織的青壯去接手糧草,繼續往目的地運送。


    如果是年初,或者年中,百姓就屬於是服徭役了,無條件的去運糧。


    可年底的話,就需要給酬勞,即便不給酬勞,也得管吃喝,這也就是說,押運糧草的百姓,不但路上要吃,交接的時候,也會帶走一些糧食,作為回去的“路費”和吃食。


    昌京到邊關,押送糧草的隊伍要交接六次,六個州府組織人手,也要進行六次點驗,最後的重點是旬陽道,也就是仇家的地盤。


    在這個期間,中轉的當地官員,難免會對糧草伸手,你貪一點,我偷一點的,就好像一個蛋糕,被每個人都偷偷的吃了一小口,到了最後,可能這個蛋糕隻剩下一半乃至三分之一。


    如果真的是涼戎打來了,當地官員沒這麽膽量,可實際上涼戎不打的這個消息已經傳遍了中州,所以按照老規矩,大家都要吸邊軍的血。


    朝廷會怒嗎,會,但是沒辦法查,因為繁瑣的程序以及世家之間的勾結與官官相護,再一個是沒有完善的監督製度。


    當地官員就說遇到意外了,下雨了,山崩了,百姓們吃的太多了如何如何的。


    你要說我們貪了,那也行,下次我們不運了,不說我不運了,說百姓不願意運了,總之你想追責,我就有一百個借口一千個理由。


    而當糧草運送到旬陽道的時候,糧草少了大半,仇家也會進行最後的點驗,那麽之前吃蛋糕的人,就會讓仇家作假,讓最後點驗的仇家為他們遮掩。


    最終,就剩下這三成了,十車糧,路上損耗了五車,邊軍應得五車,可實際上,隻得三車。


    肖軼說了一下情況後,憂心忡忡:“旬陽道雖是靠近邊關,卻無需給邊軍將領們顏麵,根深蒂固,想要從他們口中奪糧,難。”


    疲憊至極的楚擎打了個哈欠。


    到了他這個位置,加上經曆的很多事,早就想通了。


    什麽法啊,律啊,公道啊,並不是適應所有人。


    即便到了後世,這種事也比比皆是,普通人難以相信,也無法相信事關無數人姓名的糧草物資,竟會有人貪墨,竟然有人這麽大的膽子敢去貪墨。


    事實上,這種事情太多太多了,如果沒有的話,駭人聽聞這四個字的成語也就不會出現了。


    昌賢笑道:“肖將軍,若是別的事,楚師或許會煩惱,可要說這世家,在楚師眼裏,不值一提。”


    王通通自告奮勇的提議道:“大人,不如今夜末將帶著幾名兄弟前往旬陽道查探一番。”


    “不用了。”楚擎搖了搖頭:“我來邊關,不是為了對付世家的。”


    眾人微微一愣,他們還以為,楚擎對世家很是“鍾愛”,最喜歡整世家了。


    其實楚擎已經膩了,或者說是厭煩,和世家鬥來鬥去,你來我往,早已厭煩,在京中是這樣,來邊關,又是這樣,對於這個仇家,楚擎是一點興趣都沒有。


    沒興趣,不代表不解決,隻是楚擎已經不願意用那種特別傷腦筋的方法去做事了。


    泡什麽妞,用什麽方法,到了什麽地界,就穿什麽鞋,如今來到了邊關,楚擎喜歡用最幹脆,最原始的方式解決問題,所以仇家在他眼裏,已經是塚中枯骨了。


    轉過頭,楚擎喊道:“帶進來。”


    童歸將滿臉鮮血鼻青臉腫的薛夔和拖死狗一樣托了進來。


    楚擎笑道:“千騎營大統領、三道軍器監監正、四安縣子,來邊關,殺個五品的將軍,很容易,呼吸一般容易,因為從我離開京城那一日時,朝堂上的君臣就知道,我會殺人,會殺很多很多人,臣子與世家們,不在乎的,隻要我的刀,不揮向他們,他們,不在乎的,給我一個讓你活下去的理由吧。”


    薛夔抬起頭,虛弱無力的擦了擦嘴角鮮血,搖了搖頭,臉上,依舊沒有什麽懼色。


    “那我給你一個吧,給你一個多活幾日的理由。”


    “大人請說。”


    “今日起,我便是你的賬房,你去哪裏,我就去哪裏,你辦什麽公務,我就看什麽公務,我要知曉,你每日在做什麽,知曉糧草的事是怎麽運轉的,學會之後,我再宰了你。”


    “好。”薛夔站起身,麵無異色:“那下官這就為大人們準備吃食。”


    童歸麵色古怪的看了眼楚擎,後者微微點頭。


    薛夔步履蹣跚的走了出去,走到外麵,將地上的護肩撿了起來,輕輕的掃落了上麵的黃沙,佩戴在了肩膀上,挺起胸膛,走出了正門去叫人準備吃食了。


    望著薛夔的背影,楚擎微微搖了搖頭,苦笑一聲:“大家怎麽看?”


    童歸吐了口口水:“冒功,該殺。”


    肖軼麵色有些複雜,似是想說什麽,但是陶蔚然微微歎了口氣:“這邊關,哪裏有那麽多是非黑白。”


    楚擎深以為然,覺得事情,可能未必想千騎營探馬們了解的那麽簡單,很多事情,也不能看表象。


    可轉念一想,冒領了廝殺在前線的軍伍們的功勞,這能有什麽苦衷,既得利者,能有什麽苦衷,更別說,這薛夔也是出身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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