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蔚然不了解邊關的情況,但是了解人心。


    老陶又是一頓猛如虎的分析。


    按照這胖子的意思,那就是邊軍雖然苦,但是咱不能心軟。


    隻花錢,邊軍拿你當冤大頭,甚至還懷疑你目的不純。


    所以得震懾這群驕兵悍將,怎麽震懾呢,要麽,你能打,要麽,你領兵作戰厲害。


    楚擎這兩點都不具備,所以得威風,耍威風,錢,不能隨便亂花,不能讓邊軍把自己當冤大頭,得玩心眼。


    肖軼挺不開心的,他覺得陶蔚然給邊軍形容的和市儈的市井之徒一樣。


    可肖軼又不能否認這件事。


    因為如果哪一天大營中來個大人物,手裏揮舞著銀票,說給大家花,大家肯定以為這小子腦袋有病,嘴上或許會吹捧著,討好著,心裏都將這小子當個純純的冤種。


    童歸也挺不樂意的,畢竟也是出自邊軍,覺得陶蔚然作踐邊軍了。


    可他還無法反駁,邊關,是個弱肉強食的地方,軍伍之間就是如此,不拿出真本事,哪怕對邊軍好,軍伍至多說你是個善良的冤種,不會發自內心的尊敬。


    至於同樣出自邊軍的福三,倒是覺得陶蔚然的分析很到位,自家少爺不是來討好邊軍的,而是要改變邊關的情況,這種改變,需要所有邊軍去信任自家少爺,尊敬自家少爺,願意跟著自家少爺一條路走到黑,隻是當個散財童子可不成。


    銀票、刀劍、鞭子,不能都放在一個人手裏,這就是陶蔚然的觀點。


    銀票,自然是放在楚擎手裏了。


    刀劍,楚擎目光掃過眾人,最終落在了昌賢身上。


    昌賢對楚擎就倆字---特麽信任。


    小胸脯拍得邦邦響,昌賢道:“楚師,您說殺誰,學生就幹誰!”


    一聲聲楚師,不是白交的,昌賢這“幹”字,就深得楚擎真傳。


    楚擎頗為欣慰:“阻擋我改變邊關的人,統統宰了。”


    “包在學生身上了。”


    刀劍、銀票,都有了歸屬,剩下的,則是鞭子了。


    楚擎的目光再次掃過眾人。


    童歸別過了頭,他不想得罪人,不是怕得罪人,而是對邊軍下不了手。


    肖軼低下了頭,他現在還掛著個“叛徒”的身份,別說抽別人了,他不挨抽就不錯了。


    楚擎又看向了陶蔚然。


    陶胖子多奸詐啊,拍了拍自己的大肚皮:“大人,您看下官,長的像能服眾的樣子嗎。”


    “倒也是。”楚擎都樂了:“你也忒特麽胖了。”


    “大人,這鞭子,可不是誰都能用的。”


    “什麽意思?”


    陶蔚然突然一捂肚子:“下官突然腹痛,哎呀,哎呀哎呀。”


    一說完,陶蔚然就這麽莫名其妙的跑出去了。


    楚擎也沒多想,掏著耳朵,想著這鞭子交到誰的手中合適。


    正沒個頭緒的時候,陶蔚然又跑了回來,壓低聲音說道:“大人,剛剛在院落外,聽到幾個軍伍說您。”


    “說我,說我什麽了?”


    “說您是個小白臉,還說您欠打,您不收拾收拾他們?”


    肖軼皺眉道:“誰說的,聽清楚了嗎?”


    童歸霍然而起:“是軍伍,還是將軍?”


    福三直接掏出了短刀,殺氣騰騰:“都得死!”


    陶蔚然一直注意著大家的神情:“下官說笑呢,無人背後編排您。”


    楚擎哭笑不得:“你腦子進風了吧,亂說這事幹什麽。”


    “可惜了。”陶蔚然微微一笑:“若福三兄弟不是您的護院就好了。”


    “什麽意思?”


    “若是有一人,如福三兄弟那般,聽到有人說您,嘴中吐出了都得死這三個字,那此人,就應持鞭,助您改變這邊關的規矩。”


    楚擎哈哈大笑,衝著福三抱了抱拳,童歸和肖軼則是一腦袋問號。


    笑過之後,楚擎也有點犯難了。


    陶蔚然說的不錯,這個持鞭的人,首先,不怕軍伍,說白了,就是愣頭青,隻要對自己不利,翻臉無情見誰幹誰,和藏獒似的。


    問題是,身邊還真沒這樣的人,也不能說沒有,膽子大的,官職不夠,身份夠的,又瞻前顧後,這活太得罪人了。


    一時之間,楚擎苦笑連連。


    當時離京之前還想著,要找些什麽樣的人才過來,結果最鍾意的南宮平,還可能被南宮璽軟禁了,而且也沒考慮小皮鞭兒這事。


    其實軍中有這樣的官職,行刑的武將,叫做法曹,或是軍司法,折衝府、屯兵衛、邊軍,不一樣的叫法和職務。


    陶蔚然指出的問題就在這,恩威並施,不能讓別人將他當冤大頭。


    “行吧,走一步看一步吧,先處理第一個問題,官員關中糧草這件事,解決完了這件事,再說其他的吧。”


    揮了揮手,大家各自睡去了。


    楚擎躺在床榻上,渾身不得勁兒。


    他不是個嬌生慣養的人,上一世不是,這一世也不是,但是這破木板床,真的是太令他難受了。


    最近邊關這邊沒什麽雪,但是冷,幹冷幹冷的那種冷,蓋著滿是土腥味的破被子,楚擎突然悟出了一個人生道理。


    有錢有個屁用,福三包袱裏揣著的銀票,都夠造反起義的了,結果自己還不是要睡破木板床,根本沒地方買生活物資去。


    這一夜,楚擎來回折餅兒,聽著狂風獵獵的聲音,睡的極不踏實。


    第二日一大早都不用福三叫,腰酸背痛的楚擎自己就醒來了。


    薛夔已經命人送來了飯食,很粗糙,一通粥水,一盆貼餅子,桶蓋一掀開,一層黃沙就覆在了上麵。


    楚擎苦著一張臉,一口沙子一口粥,一口餅子一口口水,感覺滿嘴都是土腥子味。


    同樣鬧心的還有昌賢,這位錦衣玉食的皇子殿下,望著落滿砂石的木碗,死活沒辦法下嘴。


    他以為趕路就是這輩子最苦的日子了,沒想到這苦日子才剛到。


    本以為昌賢和楚擎就夠鬱悶的了,誰知還有比他倆更矯情的人,陶蔚然。


    陶蔚然咬著下嘴唇子,摸著咕咕叫的肚子,抬頭看向肖軼。


    “金戈鎮,有酒肆或是茶樓嗎?”


    肖軼都聽樂了:“有窯子。”


    陶蔚然頗為意外:“還有這等風雅的地方?”


    “有啊,一會本將拿沙石給你堆個娘們,你把玩去吧,本將給你多留幾個窟窿。”


    眾人哈哈大笑。


    肖軼一口將碗裏的粥水喝幹,又將嘴裏的黃沙吐了出來,擦了擦嘴,露出了爽朗的笑聲。


    楚擎突然有些羨慕,羨慕肖軼,羨慕肖軼這個純粹的邊軍,能夠樂在其中。m.23sk.


    有的人,在燈紅酒綠中哀怨著,顧影自憐,矯揉造作。


    有的人,在逆境中享受著,堅韌著,再是黑暗,亦能以自身為光。


    肖軼,無疑就是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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