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賢紅著眼睛,乖巧的站在了楚擎的身後。


    這就是昌賢為什麽喜歡跟在楚擎屁股後麵的緣故,總是能有所感悟。


    早在來金戈鎮之前,大家就知曉薛夔貪功之事。


    除了肖軼與福三外,所有人都覺得到了之後直接宰了這家夥算了,接管金戈鎮,統籌糧草調度之事。


    可楚擎一直默不作聲,沒說同意,也沒說不同意。


    倒是見了薛夔之後,總說要宰了這家夥,可事實上,隻是說,並沒有馬上動手。


    這就是昌賢學到的道理,不是每個人,都會脫光了讓你看到傷疤與榮譽,也不是每個人,會無緣無故的與你坦露內心。


    活在這個世道,活在邊關,苦衷二字,不難寫,難說。


    這世道就是這麽的奇怪,沒苦衷的人,總是將他的苦衷掛在嘴邊。


    有苦衷的人,從不開口,默默承受著世人的無解。


    薛夔,貪功是真的。


    薛夔,為國殺敵,也是真的。


    貪功,律法不容,應治罪。


    可薛夔貪功,楚擎的態度已經表明了一切。


    不貪功,薛夔,怎麽活,妻兒,怎麽活?


    楚擎理解薛夔,換了八大營,換了其他折衝府,換了任何一個足額發放糧餉的大營,這個身上六條傷疤少了一根腳趾的漢子,斷然不會貪功。


    而楚擎有所不知的是,薛夔第一次貪的功,貪的涼賊首級,是他戰死同袍砍下來的首級,而薛夔現在養育的男孩,視如己出,也是那位戰死同袍的子嗣。


    很多事,說不清的,大家讀書少,不懂什麽聖賢的道理,就知道得艱難的活著,耍些小心眼,做到仁義二字,盡量照顧好家人,這就夠了,至於死,邊軍的漢子,沒人怕死。


    上陣殺敵,自己的本分,吃的就是這碗飯,他們可以罵娘,罵朝廷,甚至罵天子,因為他們殺敵了,因為君臣少發糧餉了,所以他們敢罵,因為朝廷虧欠他們的。


    當有一天不敢罵了,是因為他們覺得朝廷不欠他們了,因為他們沒好好殺敵,退縮了,膽怯了,不是一個真正的邊軍,那時,他們也就不敢罵了。


    罵,才對,不罵,錯的離譜。


    “明日,桐城。”楚擎將滿麵風沙與眼淚的薛夔扶了起來:“我想證明,證明一些事,向你證明一些事,規矩,改不改,先不說了,至少,得把六成的糧草要來。”


    薛夔露出了笑容,臉上很髒,但是這笑容,發自肺腑。


    他不相信楚擎能要來六成,但是他依舊開心。


    大人物,喜歡豪言壯語,牛皮吹破了天,胸脯拍的震天響,這是大人物的通病。


    可楚擎,和他見過的其他大人物不同。


    因為其他大人物,嘴上從來不讓步,第一次說什麽,往後,就吹噓什麽,定的標準,很高。


    楚擎也吹噓,要改規矩,但是讓步了,降低了標準,先從糧草開始,這種讓步,薛夔第一次見。


    院落內,小夥伴們再次聚集,隻不過有了新成員加入,薛夔。


    “我不要聽上、中、下三策,我隻聽解決辦法,要來六成糧草的辦法。”


    楚擎目光掃過眾人,最終落在了薛夔的身上:“你是地頭蛇,教我,怎麽要來六成糧草。”


    “末將不知。”


    薛夔又低下了頭,有些臉紅。


    昨日,楚擎問過怎麽要來六成糧草,他也說不知,但是沒有臉紅。


    今日,他臉紅了,因為昨日,他看不到尊重,今日,他看到了尊重,楚擎對他的尊重。


    “敢問大人。”依舊是陶蔚然開口:“文的,還是武的?”


    楚擎笑意漸濃,他就知道,陶蔚然這胖子沒好心眼。


    “本官現在走的是高端路線,先說文的吧。”


    “文的。”陶蔚然微微一笑:“騙。”


    “騙?”


    “冒充關中商賈,京中商賈,高價收糧,將剩下那三成糧,收了。”


    “你這個騙,不是,你這個文的,本官很喜歡。”楚擎來了興趣:“繼續說。”


    “薛將軍先要來三成糧,剩下的,咱們見仇家人,高價購買,給了錢,得了糧食,殺人,奪回銀票。”


    楚擎沒有太聽明白:“怎麽殺,怎麽奪?”


    “想怎麽殺就怎麽殺,想怎麽奪,便怎麽奪,探馬殺,探馬奪,金戈折衝府的軍卒,將糧草運回來。”


    “不可!”薛夔下意識開口說道:“若是軍伍去運糧,豈不是讓仇家知曉了。”


    “是的。”陶蔚然笑的很陰險:“就是讓仇家知道,是軍伍運的糧,是楚大人,殺的人,仇家,不敢聲張的。”


    薛夔神情微動,聽明白了弦外之音。


    仇家賣的糧,是官糧,見不得光,即便告狀,他怎麽說,說倒賣官糧被劫了?


    陶蔚然繼續說道:“這買賣,隻能幹一次,所以若是幹了,不如幹一次大的,仇家有多少糧,大人,就買多少糧。”


    薛夔還是搖頭:“可日後,再有糧草,仇家依舊會刁難邊軍。”


    楚擎笑道:“短期內,不會再有糧草送到邊關了,而下一次糧草運送過來的時候,我向你保證,桐城,已經不是仇家說了算的。”


    薛夔神色一變再變,總覺得心裏不踏實,衝著陶蔚然拱了拱手:“敢問這位大人,這文的,都要殺人,武的,又要如何?”


    “薛將軍莫要叫大人,本官不過一個小小的縣令罷了,還是已經請了辭的縣令,莫要那麽客氣,叫一聲陶兄即可。”


    薛夔瞅了一眼比自己至少小一輪的陶胖子,沒吭聲。


    “上山,扮匪,劫糧。”


    陶蔚然一開口,薛夔都笑了:“扮山匪,劫糧?”


    “不錯,我家大人,不跪著要糧。”陶蔚然指了指童歸的長刀:“靠這個,便不用跪著了。”


    “話雖如此,可若桐城讓折衝府剿匪呢,倒是不用跪著,可隻能在山裏,在山裏,不用跪著。”


    “真特麽麻煩。”


    楚擎一把抽出福三身後的腰刀,拍在了桌子上:“靠這個,不跪著,能要來糧嗎。”


    薛夔點了點頭:“能,得去山裏。”???.23sk.


    楚擎打開包袱,取出來官印:“靠這個,能要來糧嗎。”


    “能,得跪著。”


    楚擎將千機放在了官印旁:“這兩個,加起來,能要來糧嗎!”


    薛夔都被繞糊塗了,下意識點了點頭:“能,得去山裏跪著。”


    楚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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