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狼衛主將,也就是萬夫長,剛剛非要分頭行動的阿那圖,被分頭了。


    戰場並不大,土坡位置也很顯眼,果毅營將士大喊著“萬勝”,一聲高過一聲。


    拚殺的涼賊,不少人望向後方,空空如也,壓陣的阿那圖與貴族兵們,不見了蹤影。


    鬥誌,如同烈陽下的冰雪,肉眼可見的消融著。


    邊軍喊著萬勝,可手上沒停,鬥誌更加高昂,一刀快過一刀。


    戰局已定,蹲在山坡上筋疲力盡的楚擎,仰著頭,望著那顆血淋淋的腦袋,突然覺得,阿那圖挺順眼的。


    因為隻有一顆人頭,帶點死不瞑目的意思,這樣的涼賊,才是好涼賊,要是沒死,還有身體,怎麽看怎麽不順眼。


    童歸受傷了,衝的太快,夜太黑,摔倒了,小腿劃到一截斷刃上,正在用水囊清洗著傷口。


    大家依舊再高喊著,為果毅營的將士們助威,見到越來越多的涼賊放下了手中的兵刃,喊的更起勁兒了。


    眼看著幾乎所有涼賊都放下兵刃了,果毅營步卒依舊衝殺,無論對方是否投降,依舊劈砍。


    這就是邊軍,不需要戰俘,賊,連苦力都不配,既來之,則安之,正如三哥所說,既然來到了這裏,就安葬在這裏吧。


    楚擎突然很奇怪:“涼賊,大多聽不懂漢話,他們隻是見到邊軍士氣高昂喊著萬勝,猜測到了他們的扛把子被宰了,對吧。”


    一旁的福三,一邊楚擎是否受傷,一邊解釋道:“是,所以才想要投降。”23sk.


    “那要是一開戰,沒誅殺對方敵將,直接讓邊軍喊萬勝呢,涼賊會不會傻了吧唧的放下兵刃?”


    “這種下作的事,黃老…天子幹過,有用了那麽兩次,之後就不好用了。”


    福三見到楚擎沒受傷,就是身上髒兮兮的,如釋重負,笑著說道:“所以那些涼賊,才會轉過看向後方,見沒了主將,有人放下兵器,沒了鬥誌,旁人即便看不到,也會知曉是真的,鬥誌都沒了,哪有抵抗之力。”


    “哦,原來如此,還有個疑問,既然都大麵積投降了,為什麽不喊放下武器投降不殺,等給他們綁好了再殺,那多省事啊。”


    “這事,太上皇幹過,不忍兄弟們折損,欺騙涼戎,放刀不殺,收了兵刃後,又給涼賊砍死,幹過幾次,後來涼賊也不信了,說是寧死不降,雖沒了鬥誌,卻也想反抗一二。”


    楚擎哭笑不得:“果然都是老昌家的種,這種沒品的事,爺倆都幹過。”


    說這話的時候,楚擎都沒意識到,他能問出這個問題的動機是什麽,能有這種動機,也從側麵說明了一下這小子的遺傳基因問題。


    有鬥誌的涼賊,是狼,沒鬥誌的涼賊,已經稱不上是賊了,連羊都算不上,戰場上,出現了一麵倒的屠戮。


    楚擎望著屍橫遍野的戰場,無論如何,都高興不起來。


    是的,勝利了,南宮平手上那血淋淋的頭顱,就是證據,可這一戰,果毅營兩千多人,折損了有多少,五百,八百,還是過半?


    楚擎沒辦法數,屍體,都是紅的,戰場上,都是殘肢斷臂,他也不敢數。


    肖軼和田海龍正在滿哪撿箭囊,有了箭矢,往前跑幾步,見誰反抗的最激烈就射誰。


    南宮平喊的嗓子都嘶啞了,坐在了楚擎的身邊,麵色有些蒼白。


    腹部傷的不重,當時南宮平是控製好距離的,已經止住了血,一想到自己斬殺了地方大將,嘴角不由上揚,美滋滋的。


    南宮平一直都有幾個願望。


    去南關,最偏僻的地方,當個縣令也成,宰幾個天天鬧事搶劫南關百姓的番人。


    來北關,騎著馬,獨自一人,捅死幾個涼戎遊騎兵。


    或是去東海,殺幾個瀛狗。


    再不濟,精通土木的他,去工部任職,用工部的工料,好好給流民們蓋個房子。


    現在基本上已經完成一半了,因為南宮平知道,楚擎每次提起瀛人都是一副恨不得將瀛島一把火全燒了的模樣,所以他知道,早晚有一天,楚擎會去東海。


    楚擎轉頭望向南宮平,眼神有些古怪。


    南宮平,似乎很喜歡戰陣,沉醉其中。


    但是這種沉醉,不是嗜血,具體是什麽,楚擎也說不好。


    不管怎麽說,南宮平立了首功,值得嘉獎。


    “回去後,讓老馬同誌給你報功,獨自一人陰死…不是,是光明正大陣斬涼賊萬夫長,鐵狼衛大耳朵圖圖,不辱你南宮家門楣。”


    都知道阿那圖是涼戎那邊的猛將,換了昌朝這邊,幾乎可以和譚忠平這種狠人畫等號了,竟然讓南宮平獨自一人給弄死了,大家剛剛也不由追問起了細節。


    最後得知,南宮平不但裝死,還將胸甲墊在了裏麵,感覺就很奇怪,覺得阿那圖死的挺憋屈。


    不過一碼歸一碼,換了別人,未必有那膽量,南宮平不但要控製好距離被劃一刀,還要控製好位置,並且演技過關,最主要的是距離與位置的掌握,這種花活,軍伍肯定是做不成,再猛的將軍也做不成,隻有南宮平這種自幼練劍的高手才有把握。


    南宮平俊臉一紅:“學生不敢邀功,若是報功…”


    南宮平的目光,望向了戰場,又看向了果毅營後方的傷兵殘將,幽幽的歎了口氣。


    楚擎也說不出話來。


    誰也沒想到,阿那圖不但親自來了,還帶著三千餘精銳。


    “等會,孫尚文!”


    楚擎霍然而起,焦急的大叫道:“孫尚文那老叛徒呢,還有劉寶,探馬,扮做他隨從的探馬,劉寶去了哪裏,劉寶呢?”


    從一開戰到現在,哪裏都是血肉橫飛,誰會注意到這種事。


    軍卒戰死,楚擎無法改變這個事實,但是那個叫做劉寶的探馬,卻是因他放走孫尚文才扮做隨從入了山林。


    眼看著戰鬥都快結束了,一個滿身鮮血的家夥從戰場方向跑了過來。


    這家夥身上就沒一處幹淨的地方,刀上還掛著幾片碎肉。


    臉上也是血,甚至都看不清身上穿的究竟是什麽衣服了。


    快跑到地方的時候,這人呲牙一樂。


    “大人,俺回來啦。”


    福三不太確定:“劉寶?”


    “三哥,是俺。”


    劉寶擦了擦臉上的血跡,笑嗬嗬的說道:“俺和那老狗都在後側,一打起來,俺就給那老狗捅死了,捅死後就跑,也沒涼賊顧得上追俺,見到兄弟們都在廝殺,俺就上去幫幫忙。”


    楚擎大大的鬆了口氣:“你心可真大。”


    “敵賊來了,得宰了他們,不宰他們,跑到關內欺負鄉親們,不成的,宰了才成。”


    劉寶這句話,何嚐不是這場戰鬥每個親身經曆者的心聲,何嚐不是軍人的心聲。


    邊軍,很少在戰前鼓舞士氣,因為每個軍人都知道,不能退,隻能衝,隻能殺,因為退了,不衝,不敢殺,背後的百姓,就會遭殃。


    萬勝的聲音,再次響起,戰場上,幾乎已經沒有活著的涼賊了。


    可這萬勝的聲音,並無興奮之感。


    活著的人,未必開心,死去的人,未必痛苦。


    對邊軍來說,對很多邊軍來說,死去,代表一種解脫,這種解脫,會告知世人,自己,保家衛國,不辱邊軍之名,而活著的人,卻要親手埋葬同袍,為袍澤,收斂屍身。


    戰爭中的軍人,無論幸存,還是戰死,他們永遠都要承受著痛苦的魔咒,經曆的戰爭越多,心,就越是千瘡百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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