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個佛門,豈是楚擎可以壓製的。


    即便是在京中,依舊有不少百姓還信佛。


    最主要的是楚擎當初沒想壓製佛門,隻是打壓了那些心術不正的佛門弟子罷了。


    事情發展如楚擎預料的那般,京中頭條的位置,易主了。


    自從他回到京中後,頭條位置都是他霸占著,現在則是一個和尚給霸占了。


    老僧上善,繞城跪拜,足足三日,日夜不休,圍觀百姓越來越多。


    入城上工,百姓心生憐憫,取出菜藍中的半塊饢餅。


    出城下工,披上一件單衣,怕老僧凍斃於風雪之中。


    老僧拒絕了食物,拒絕了衣物,無比虔誠,繼續跪拜,繼續繞城,不為寒冷風雪所動,不為熱心百姓所動。


    事情一發不可收拾,竟然有許多百姓也跟著老僧後麵跪拜,自然不是不吃不喝不眠不休,而是利用“業餘”時間。


    楚擎再次陷入了懊悔之中。


    第一次,是沒有聽從昌承恪的建議及時打斷幽王狗腿將他趕出京中。


    第二次,是沒有及時製止上善和尚繞城跪拜。


    楚擎不準備再有第三次,再一再二不再三,叫上t0隊伍中的趙寶蛋與三哥,一大早直奔城外。


    他本來想叫賀莫問的,結果賀莫問比賀季真還能睡。


    到達城門的時候,楚擎讓人通知了武卒,調集武卒二百人。


    不到辰時,已經是第四日了,上善和尚依舊跪拜前行,身後竟有百人之眾,都是百姓。


    根據王通通所說,老和尚自從出現後,到現在至少三日,滴米未進,至多抓起一把雪團塞進嘴裏。


    二通匯報這事的時候,臉上已經帶著幾分敬佩之色了。


    到達了城外,楚擎下了馬,快步攔在了跪拜隊伍前。


    居高臨下的望著上善,楚擎目光幽幽。


    “阿彌陀佛。”


    隻是宣了一聲佛號,上善沒有抬頭,微垂的雙目古井無波,繞過了楚擎,繼續跪拜前行。


    “上善大師。”


    楚擎走在上善旁邊,冷聲道:“你究竟意欲何為!”


    如同聾了一般,老和尚不為所動。


    楚擎深吸了一口氣,緊緊攥著拳頭,試圖平複內心。


    他還是不知道這老和尚幹什麽,他隻知道越來越多的百姓加入了跪拜的隊伍。


    這就是一種令他無法理解的事。


    百姓進出城,上工下工,好好的,莫名其妙的就跟著一起跪拜了,毫無意義的事,甚至這些百姓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麽要跪拜,跟著上善跪拜。


    而這也是楚擎最擔憂的事,最擔憂的便是他自己都不知道在擔憂著什麽,隻知道應該擔憂,應該製止。


    一萬個粉絲,不如一百個追隨者,換了古代,追隨者也可以稱之為死士!


    百姓現在不是上善的追隨者,卻追隨著上善跪拜。


    這也是讓楚擎感覺到可怕和恐慌之處。


    上善自始至終都沒說過話,隻是跪拜,沒有宣揚佛法,沒有勸人向善,隻是跪拜,隻是幹癟的嘴唇上下蠕動著。


    原本,大家都以為他是在誦經。


    可實際上老和尚根本沒發出任何聲音,隻是讓大家感覺他在誦經。


    沒有說話,也沒有誦經,卻有百姓跟著跪拜,這隻是不到辰時,要是到了晚上的時候,會有更多的百姓。


    “來人!”


    楚擎終於下定了決心。


    王通通摁著刀柄快步而來:“大人吩咐。”


    “將百姓,所有百姓驅散,禁止百姓效仿,冰天雪地,百姓可沒有老和尚的體魄,凍壞了,餓壞了,不妥,驅散吧。”


    王通通一聲“唯”還沒喊出來,人群之中出現了一個十分突兀的聲音。


    “非甚不便於民,且莫妄更,非大有益於民,則莫輕舉。”


    楚擎與三哥同時回頭,看向了跪拜人群之中的一個儒袍書生,正是滿麵肅穆的幽王昌承順。


    “昌律新文,出自千騎營大統領護院福三之手,想來,亦是出自千騎營大統領之口。”


    昌承順低著頭,朗聲繼續說道:“民之便,朝之憂,昌律新篇其九,通篇無非二字,隨心,民可隨心,隨心可讓君臣知曉民之疾苦,民之哀樂,昌律新篇其九,隨性,民可隨性,參天樹,目觀望之不達其根,葉之茂密是因根之深,之固,根,民也,根隨性,不束,不妄束,新篇其九,其十,不觸律,便可隨心,隨性,千騎營大統領楚大人,你倡昌律新篇,卻又束民,本王倒是要問問你,你楚擎,意欲何為,昌律新文,通篇都是屁話不成,還是說,人人要遵昌律新文,你這千騎營大統領,卻是法外之人?!”


    牙齒,咯咯作響。


    楚擎的牙齒咬的咯咯作響,因為他又被ko了。


    昌律新篇中第九篇和第十篇,主要講的是兩件事,說通俗點,那就是言論自由和行為自由,很超前,麵對很多壓力,可畢竟是刊印出來了,而且也是通過刑部和禮部刊印出來的。


    核心意思就是百姓可以在不觸犯昌律的前提下,想說什麽說什麽,甚至可以議論朝政,議論政令。


    因為政令與他們息息相關,不懂,不解,都可以議論,通過百姓的反饋,朝廷才知道這些政令究竟適不適應用百姓。


    除了言論自由,還有行為自由,也是在不違反昌律的前提下,行為動機都有著極大的自由。


    以前北市百姓是不敢去南市的,去了,被武卒看到少不了要責罵甚至責罰一番,不止是南市,還有各處府邸外。


    偌大個京城,普通百姓不能去的地方太多太多了,達官貴人的府邸不準靠近,南市不準靠近,柳河不準靠近,沒道理的事,京城是所有人的京城,不是為達官貴人而建。


    雖然舊律沒有說不讓百姓去哪,可規矩就是這個規矩。


    也正是因為如此,新律才標明了這一點,言論可以自由,行為可以自由。


    然後…楚擎就被ko了。


    如果他要強行驅散百姓,那麽就等於是自己打自己的臉,“束”了百姓的身體,等於還是約束百姓不能去那些他們以前不可以去的地方。


    江月生和王通通都看向了楚擎,臉上沒有什麽表情。


    對他二人來說,驅散也就驅散了,能怎麽樣,反正隻有百十多人。


    “昌承順,昌承順,幽王。”


    楚擎眯起了眼睛,雙目之中滿是寒光:“記住我說的話,我不會再碰你,但是…我一定會讓你最期望的事,化為泡影!”


    轉過身,楚擎終於不再保留。


    “太子少師府,尋陶若琳,楚府,尋陶蔚然,邱府,尋禮部尚書邱大人,書院,尋廖文之,我在衙署中等他們!”


    三哥微微看了眼又低下頭跪拜的昌承順,搖了搖頭。


    小子,你廢了!


    事情已經徹底脫離了千騎營的掌控,可以插手,可以介入,但是一旦插手介入了,就會與新版昌律中的某些內容背道而馳,關於百姓的,關於一些作為百姓必須享有的全力,並非和宗教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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