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他們倚在橋邊的護欄上,聽女孩講自己以前是如何被霸淩,如何被欺辱、被孤立。


    她講起那些,眼睛裏還是星星亮亮的,像是在講述一個虛構的故事。


    她說當時也想過一了百了,但想想總覺得為這些事也不太值得,她就等啊等,準備等到一件值得自己一了百了的事情,到時候就不顧一切縱身一躍。


    可誰知道,就這麽等啊,挨啊。


    她漸漸開始覺得那些事情也不過爾爾,她說,我連死都不怕,他們有什麽好怕的?


    那晚他們聊了很多,大多都是女孩在講。


    而顧風看著她的眼睛,在心裏想:


    今天的星星,很亮。


    ......


    他們並肩席地而坐,直到江邊的天色拂曉。


    那女孩才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迎著初升的日光,頭也不回的離開。


    從那一刻起,顧風就知道。


    這個背影,他一輩子也忘不掉。


    從那以後,顧風依然背背負著身上的擔子,那責任依然重逾千斤,但他每每想起那晚的星星,卻也能從中品出未來可期。


    他通過關係查到了那個女孩。


    馬秀紅,一個......很淳樸的名字。


    不是本地人,之所以來到k市,是因為她拿到了k市大學的錄取通知書,這是她一個人的畢業旅行。


    當時的顧風沒有想過那麽多,隻是忍不住偷偷關注她。


    在她毫無察覺的情況下,關心著她生活學習的一點一滴,不時在暗中給予幫助,卻從不露麵,隻是想從那些點滴中尋找一絲生活的慰藉。


    他知道她給自己改了名字叫monica,知道她變得開朗圓滑,知道她在大學過得很好......


    知道公司麵臨一次大的危機,而就在他因為一個跨國項目出國三個月再回來後,卻發現她的身邊多了一個人。


    當時的顧風還沒有意識到自己錯過了什麽,隻是告訴秘書不用再去打聽她的近況。


    盛運漸漸起死回生,而他們的人生,也都要回歸正軌。


    本以為兩人之間也許再也不會有交集,可再次遇見她,卻是在混亂嘈雜燈光昏暗的夜場。


    穿著酒紅色的絲絨低胸裙,畫著與她本來並不相符的精致濃妝。


    她帶著一身酒氣在他耳邊吐氣如蘭:


    “要不要認識一下,我叫......monica。”


    那一刻,顧風就知道。


    他完了。


    再然後就是狗血又俗套的一見鍾情,他們在一起了,做夢一樣。


    顧風知道一切,知道她所有的謊言與欺騙,知道她害怕親密關係卻無比渴望被愛,也明白自己不該彌足深陷。


    但理智終究還是沒能抵擋這樣的誘惑。


    他們一起吃飯,一起約會,一起旅行,還一起養了一隻名叫金豆的倉鼠。


    顧風甚至都計劃好了以後,慢慢和她攤牌,慢慢讓她收心,一步一步走好以後的每一步。


    他想將自己以前在書中看到過的一句話,原原本本的告訴她:


    “我對你根本沒抱幻想。我知道你愚蠢、輕佻、頭腦空虛,然而我愛你。”


    “我知道你的企圖、你的理想,你勢利、庸俗,然而我愛你。”


    “我知道你是個二流貨色,然而我愛你。”


    可有時候命運就是這麽無常,總會在你以為幸福觸手可及時。


    給你致命一擊。


    ......


    “帥哥......嘿,醒醒!”


    不知過了多久,陷入回憶的顧風才被眼前搖晃的手掌喚醒。


    他猛然抬頭看向眼前的monica,隨即又清醒過來避開她的眼神。


    “不好意思。”


    見他道歉,對待帥哥一向寬容的monica十分大度的揮了揮手善解人意道:


    “沒事,不怪你,黃飛紅這張臉我都看好幾個月了也沒能習慣,半夜照鏡子差點被自己醜死。”


    一旁的岑婧見狀,立馬從包裏掏出早就準備好的入夢盞放在桌上,笑眯眯的對顧風道:


    “隻要用這個入夢盞讓她進入你的夢境,秀紅也許就會想起你們之間的回憶,你們也可以在夢裏相見,有什麽遺憾和執念也可以當麵說開。”


    按照以往的經驗之談,秀紅關於某人的記憶基本上都會在入夢看到曾經的場景時解鎖。


    這樣兩人之間有什麽誤會或心結,也可以當麵說開。


    “......入夢?”


    看著桌上那盞小小的香爐,顧風微微蹙眉,隨後又像是下意識的抬頭看向對麵的monica。


    “不用了。”


    在她一臉期待的目光中,輕輕搖了搖頭:


    “我們這不是,已經見到了嗎?”


    “......可我不記得。”


    monica微微愣神,表情錯愕聲音低到像是喃喃自語。


    兩人視線交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氛圍縈繞在他們之間。


    顧風深深的凝視那張陌生的臉,恍惚間卻像是在那雙眼睛裏,看到了熟悉的星光。


    他緩緩開口:


    “在你的記憶中,我沒什麽特別,所以關於我的記憶,同樣也沒什麽特別。”


    在她心裏,他們之間大概就是相識在混亂的酒吧裏,開始於見色起意,結束的不明不白。


    那些回憶並不特別。


    特別的是她。


    而坐在一旁,絲毫意識不到自己已經亮到發光的電燈泡緩緩放下手裏的杯子,看了看那神情觸動的monica,表情平靜的對顧風問道:


    “既然像你說的沒什麽特別,那為什麽還放不下?”


    怨氣不會騙人,顧風一定是對monica有著很深的執念或是巨大的遺憾,才會在她身上形成怨念。


    以至於沉重到將靈魂裹挾。


    而麵對岑婧這個問題,顧風仍麵色如常,開口回答她,目光卻一直毫不避諱的放在monica身上。


    “與我而言,她就像是一座渴望生機的世外孤島,而我是落魄逃亡的俗世旅人。”


    monica其實不太明白他這句話的意思,隻是光看著他的眼睛,心中就湧起一股難以名狀的悲傷。


    她眨巴兩下有些酸澀的眼睛,“你......有什麽想對我說的嗎?”


    而顧風隻是彎了彎眉眼,嗓音輕緩:


    “這兩年,一定很辛苦吧?”


    我愛你。


    “是我不好,你也常說我太固執。”


    我愛你。


    “我有預約心理醫生,再給我一些時間吧。”


    我愛你。


    “對不起。”


    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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