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抽了一支煙,坐在地上再也不想動了,易冷也不再是年輕人,激烈的追逐作戰耗盡了他的體力,現在隻想喝啤酒。


    死人就躺在身邊,血糊一地,山裏的大蒼蠅嗡嗡的打轉,大螞蟻忙碌著運送血豆腐。


    易冷瞄了一眼死不瞑目的臉,說我見過他,在店裏,他帶著幾個人來吃飯,就在前天。


    吳斌也辨認了一下,說這個人叫林東家,是博社村案的漏網之魚,我在網上看過他的通緝令。


    白宜中和梁驍在黃皮虎火鍋吃飯的時候,林東家帶著同夥大搖大擺,招搖過市,也進城吃火鍋,命運的安排就是如此玄妙,幾十個小時後,飯店裏擦肩而過的兩個人,就會站在生死決鬥的舞台上,以命相拚。


    “是個狠人。”易冷給林東家一個恰當的評語,搜索他身上,口袋裏空空如也,隻有半卷衛生紙,原來他是出去拉野屎回來發現警察上門,於是雙槍發難。


    易冷撿起一支空槍把玩著,確實是蠍式衝鋒槍,捷克造的金屬玩意很精美,拉動機柄,扣動扳機,部件齧合的很好。


    吳斌也撿起一支欣賞,還問老黃這是什麽槍,用什麽子彈。


    “scorpionn61,用765勃朗寧短彈,中國沒有這種彈藥,打一發少一發。”易冷說著,打開鋼絲槍托,抵在肩窩,左手托住槍的前部精確瞄準。“他要是這樣打,咱倆就都死了。”


    吳斌點頭:“這個林東家好勇鬥狠,是混混出身,十幾年前入伍被退兵的,得虧是沒當兵,不然接受了軍事訓練更不得了。”


    ……


    山坳小屋,塵埃落定,耿直穩坐中軍帳,讓人把俘虜綁好,把外麵兩個人也帶過來,把陳有誌押過來之後,耿直一拳掏在他胃部,疼的小誌佝僂著身子直打滾。


    “你說五個人,怎麽有六個人?”耿直不解氣,又踢了一腳,“差點把我們全害死!”


    這話不假,情報不準,失之毫厘謬以千裏,最後一個人突然出現,如果不是黃皮虎那一箭打斷了節奏,兩支蠍式衝鋒槍能把在場所有人撂倒,暫時失去戰鬥力,那人隻需要上前一一補槍就行。


    大家其實都欠黃皮虎半條命。


    另外半條命,是欠領導的,領導英明,給禁毒隊裝備了防彈衣和凱夫拉頭盔,這會兒也是半滅的結局。


    事實上毒販最後瘋狂的掃射中,穿防彈衣的全部中槍,得虧765子彈威力小,但也如同鐵棍搗在身上一般,有一個同事肋骨可能斷了,並不是耿直說的全員毫發無傷。


    現場基本保持原樣,繳獲手槍一支,感冒藥三十公斤,半成品麻黃堿十公斤,冰毒一點五公斤,製毒工具若幹,抓獲三人,大功告成。


    援兵在緊急趕來的路上,江尾市局特警隊一小時後抵達戰場,市局領導同車抵達,見到戰果如此之大,欣慰之餘也有點酸,畢竟主要功勞是人家近江禁毒大隊的。


    領導沒看到吳斌,就問小吳在哪兒。


    “守著林東家的屍體呢,得派人過去幫忙。”耿直說,“江尾刑警,好樣的。”完了又補充一句:“市民也不拉稀擺帶。”


    領導親自帶了五個特警翻山越嶺過去幫忙,先看到的是站著的易冷,再看到躺著的林東家。


    “這是?”領導狐疑道。


    “我是群眾。”易冷說。


    “你這個群眾不簡單。”領導挑起大拇指,和易冷握手。


    法醫沒跟著過來,隻能先現場拍照取證,再將林東家的屍體抬回去,立了大功的吳斌膽子也大了起來,從領導身上摸了半包華子,一路抽著煙吹牛回去的。


    回到山坳裏,警燈閃爍,人滿為患,山裏溫度低,有人上前給易冷和吳斌披上警用多功能外套,有人拿出礦泉水給他們洗臉洗手,端來熱騰騰的自熱盒飯,一次性筷子都幫你掰好。


    易冷爬山涉水身上被荊棘劃了許多血口子,有美麗的警花幫著包紮,手一伸,煙和水就遞過來,純淨水都幫擰開蓋子的。


    這不是人家刻意巴結他,他一老百姓又不是領導,大家這樣做,是對英雄的敬意,拿命換來的待遇。


    耿直冷著臉走過來,將衛星電話遞給易冷,趁他接的時候,一把拉住他的手,繼而一個狠狠的擁抱。


    “是個爺們,以後來近江,我請你喝酒。”


    易冷哈哈大笑:“等你不忙了,五條禁令咱要遵守啊。”


    耿直一陣無語:“你以前肯定是個處級幹部。”


    這一仗打得漂亮,估計回去都得立功受獎,耿直的三等功已經一大堆,穿常服的時候胸前都掛不下了,吳斌還沒立過功,這回得開胡了,黃皮虎不是警察,也不是公務員,不然至少一個政府三等功少不了。


    但是其他獎勵會有的,領導心裏已經在合計了,說啥都能給黃皮虎弄個見義勇為模範,警民共建標兵。


    參戰人員都來和黃皮虎握手,沾沾他的光彩,有人摸著弓箭,問他能不能百步穿楊。


    “我就蠍虎子掀門簾,露一小手。”易冷準備開弓射一箭,可是發現右胳膊脫力,方才奮力投出手榴彈時用力過猛,酸疼無比,弓都拉不開了。


    天色漸晚,警隊凱旋而歸,易冷享受到了大隊長級別的待遇,他的車不用自己開了,有人幫著開回去,隻需躺在旅行車裏休息即可。


    另一輛車裏,耿直吳斌和市局領導緊急商討案情,這回情況比較複雜,並不是說殲滅這股製毒販毒分子就結束的,因為林東家團夥還牽扯到下遊一個更大的國際販毒團夥,而他們本來計劃不久後接洽一樁大買賣的。


    可是林東家死了,這條線就跟不下去了。


    現場抓捕三名毒販,除了啥也不知道的陳有誌之外,長汀人肖長風是林東家的智囊兼技術指導,還有一個望風的是林東家的汕尾同鄉,在增援抵達之前,耿直已經突擊審訊過一輪,情報一致,明天晚上他們就要和下家碰頭。


    “有一點可以利用,他們實際上沒見過麵,根本不知道對方長什麽樣,所以我們可以找人冒充林東家。”耿直說,“隻有一個問題,林東家是潮汕人,得找一個會說潮汕話的。”


    領導說:“你們誰會說?”


    吳斌說:“好像局裏有一個廣東人,但人家是文職。”


    領導當機立斷,現在就問清楚,可是一個電話打過去,得到意想不到的答案,人家是廣州人,和潮汕不搭噶,根本不會說潮汕話,還說廣州話是粵語,潮汕話是閩南話,完全不相幹。


    “我倒是知道一個人會說。”吳斌道。


    “你不是說他吧?”耿直心有靈犀。


    吳斌點點頭:“就是他。”


    領導讓停車,把那個人,也就是黃皮虎喊到這邊車上來一起開會。


    易冷上車後,領導問他會不會說潮汕話,能不能給我們的偵查員緊急培訓一下。


    “想冒名頂替?”易冷笑了,“那也不該學潮州話啊。”


    “林東家是汕尾人。”吳斌說。


    易冷說:“對啊,汕尾人說福佬話,也不認為自己是潮汕人,福佬話和潮州話是有區別的,那邊語言複雜,客家話,潮州話,廣府話,雷州話,各不相同,就連廣州和香港的白話都不一樣,北方人聽不出來,當地人一聽就知道差異。”


    領導一聽,這是個內行啊,就問你會說福佬話麽?


    “會一點。”易冷倒不是謙虛,他大學主修的還是客家話,潮州話廣府話都能說,不那麽地道純正而已,福佬話和潮州話是兄弟關係,拿腔作調說汕尾味道的普通話還是可以的。


    “那就教我們的人說幾句福佬話,不用多,發音要地道。”領導說。


    “你們的人,長相氣質上都差遠了。”易冷毫不客氣的指出,“北方人和南方人臉型輪廓差距很大,氣質上更不一樣,警察味兒太足,人家是海陸豐的過江龍,眉宇間的戾氣狠辣,沒有幾年的沉浸,是裝不出來的。”


    這話對,刑警偵查員裝什麽像什麽,但也僅限於在本鄉本土,局裏有一幫年紀大的老炮兒,讓他們扮成刺龍畫虎的本地社會人,那絕對在行,可他們也僅限於扮演火堿哥那樣的角色,平時接觸的多嘛,自然學得像,他們平時見的廣東人都不多,更沒見過汕尾猛人,上哪兒去模仿,裝都沒有打樣的模板。


    “香港那小夥興許可以。”易冷出謀劃策道,“香港有很多潮州人的字頭,他肯定見識過,見過就好裝,不像你們,見都沒見過,照貓畫虎都不像。”


    “梁警官是文職,斯斯文文的,恐怕不行。”領導說,“再說人家是香港警察,沒有義務幫我們做事。”


    如果這是自己的活兒,依著易冷以前的脾氣,一定是各種陰陽怪氣,嘲諷領導,非逼著領導按自己的想法辦才罷休。


    但此時的易冷隻是笑了笑,說領導你說得對。


    黃皮虎到底是局外人,無法參與案件偵破,他又被送回那輛車休息,而梁驍被叫過來詢問可否配合偵破工作。


    梁色兒欣然同意,他說我是警察,這是我的義務,至於語言方麵更不用擔心,我小時候在啟德機場旁邊的棚戶區長大,我鄰居一家人就來自汕尾,福佬話我從小就會說,我的太太就是潮州人移民,所以潮州話我也會說。


    至於扮相方麵,梁色兒更沒問題,他在調毒品調查科之前是做cid的,就是刑警,而在做刑警之前,又是做軍裝警員的,就是那種穿著綠色製服係著天地線武裝帶在街上巡邏的pc,他見過各種各樣的罪犯,包括潮州佬堂口的矮騾子們,他來照貓畫虎,可以畫得像。


    一切緊鑼密鼓的進行起來吧。


    回到城裏,易冷依舊回店裏上班,談笑風生招呼客人,仿佛什麽都沒發生過。


    武玉梅也不問他,男人想野就讓他野,隻要還回來就行,多問一句都算我輸。


    此時還不算太晚,易冷溜達一圈,看到秦德昌一個人坐在角落裏喝悶酒,對麵照例擺著一隻黃皮虎布偶。


    他拿了一副招呼走過去,不請自坐:“爺們,換真黃皮虎陪您喝一盅。”


    女婿陪老丈人喝酒,不過分吧。


    秦德昌抬眼看看他,說:“讓服務員換白酒。”


    老頭是真心鬱悶,真心想找人喝酒。


    他不算很喜歡黃皮虎,覺得這個年輕人不夠穩重,太頑皮,如果自己有女兒絕對不能嫁給他,外孫女將來找對象,也不能找這種人。


    但是作為領導,他看人還是很準的,這小子是個幹才,雖然調皮搗蛋,但心正,能力突出,部隊就喜歡這樣的刺頭兵,企業裏也需要這樣的闖將。


    假如自己還是船廠的一把手,說不定會特招這小子,給他弄個編製,為船廠攻城略地去。


    唉,俱往矣,現在自己隻是個退休老頭,無權無職,還想著安排別人,不被別人安排了就謝天謝地了。23sk.


    唐先森看不慣自己退休之後還指手畫腳,把自己提拔起來的中層全部邊緣化,不知道從哪兒聽說自己寫信給省裏舉報他,現在唐先森要搞退休廉潔審計,把自己在位時提拔的幹部,簽訂的合同,批準的業務,全都拿出來審視一遍,拿放大鏡看一個人的毛病,就算是神仙,也能給你挑出一大堆來。


    現在的情形是,唐先森要把退休的老秦整垮,往死裏整那種,進監獄的那種,搞得人人自危,誰也不敢和秦德昌說話,更別說喝酒了。


    有些講義氣的老工人不怕這個,但秦德昌和他們聊不到一起去,他以前享受孤獨,現在忍受孤獨,見不得空蕩蕩,死氣沉沉的家,渴望接觸人氣,白天他去超市閑逛,一逛就是幾個鍾頭,吃飯要麽自己下麵條,要麽出來吃飯店。


    老秦最喜歡黃皮虎火鍋店,這裏二十四小時營業,永遠都有人,服務員永遠笑臉相迎,噓寒問暖,在這裏他能得到暫時的溫暖。


    黃皮虎一聽老頭要喝白的,打了個響指,讓服務員上一瓶劍南春。


    這個場合,用茅台五糧液太誇張,用一二百的酒太敷衍,劍南春這個價位剛剛好,符合秦德昌的口糧酒水準。


    易冷將兩個分酒器倒滿,又拿了兩個茅台酒專用的小杯子,這種杯子的容量是十毫升,適合滋溜一口幹,大杯豪飲果然爽快,但是品不出酒味,小杯子不斷,才是真諦。


    兩人自斟自飲,先幹三杯。


    “老爺子這是遇到不順心的事兒了。”易冷說,“而且不是為自己的榮辱,是為企業,為國家,為廣大職工的福祉。”


    這事兒全船廠都知道,不稀奇,但黃皮虎接下來的話就讓人感動了。


    黃皮虎說:“我父親去世時留給我一句話,他說沒有人能打敗你,除了你自己,隻要你想贏,就一定能贏,我參加工作後漸漸懂了,我也添了一句,他們能殺死我,但是不能打敗我。”


    秦德昌深以為然,別看現在唐先森前呼後擁,手握大權,但他心裏藏的全是私利,這樣的人隻能一時得勢,長久不了。


    自己雖然退休,但依然是黨員,依然是船廠人,怎能因為敵人的威脅放棄立場,放棄鬥爭呢。


    幾杯酒下肚,老秦胸中戰火燃燒,他準備回去連夜寫舉報材料,你不是懷疑我舉報你麽,我就真舉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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