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敏是個聰明人,這麽好的機會不利用起來向外界做個正向的宣傳豈不浪費,她讓廠宣傳部門的人多拍照片,拍視頻,想辦法托關係見報上電視,這是傳統的辦法,還有一招新的,就是發動工人發朋友圈。


    廣發朋友圈是不夠的,得集讚,集夠一百個讚可以領一個紅包。


    這屬於病毒式的蔓延,誰沒有個三親六故,社會關係的,平時實打實的幫忙可能幫不上,點讚還不手拿把掐的,一時間近船職工的朋友圈裏風起雲湧,泛起點讚狂潮。


    自古以來發餉都是邀買人心的時刻,易冷花劉晉的錢,攢自己的威望,在正式發放之前,他的車隊來了,坐的不是奧迪,那個太俗,必須考斯特,特製的那種中巴,車上就三四個大沙發,比轎車有排麵多了。


    隨行車輛包括三輛黑奧迪,近船大門口還有兩個摩托警幫著維持交通秩序,更添大佬的神秘氣息。


    有那懂行的人就說了,這一定是省領導蒞臨,咱廠有救了。


    虛虛實實,真真假假,要的就是這個感覺,易冷今天的服裝也是經過設計的,煙花離子燙早就拉平染黑,規規矩矩的三七分,白色長袖襯衫和黑色長褲,看不出品牌的針扣黑色皮帶配黑皮鞋,其他隨員也是一樣打扮,毫無特色就是特色,這就是中國當代的公務員標準夏季服裝。


    易冷主要是來捧場的,為袁敏架勢,他要積攢的威望也不是從近船職工這兒獲取,而是從袁敏等領導層處獲取,所以並不喧賓奪主,隻代表江尾造船廠發表簡短講話,就把話筒讓給袁敏。


    袁敏讓人把一個億的現金全部拆箱,堆積成山,任人拍照,製造轟動效應,她拿著話筒還說起了笑話:“有些供應商目光短淺,殺雞取卵,總想著拆我們辦公室的空調外機和飲水機抵債,不知道他們看到這幅場景會怎麽想。”


    下麵一陣哄笑聲。


    “我可以向大家保證,近船從此不會缺資金,我們也不用賣給外資,近船永遠是近船!”


    廠門口的三宇logo已經被拆下,又把老廠名焊了上去,重新噴塗了紅油漆,光彩奪目,煥發新生。


    袁敏親自將工資發放給二十名工人代表,和他們握手,合影留念,然後各車間領取集體工資,拿回去分發,聽說今天發錢,工人們全來了,近兩萬人擠滿了每個角落,人聲鼎沸,堪比過年。


    “不就是把欠了幾個月的工資發了一部分麽?”那瑪雅嘀咕道,她站在易冷身旁,典雅素淨的裙裝,符合投行金融女的人設。


    “發的是希望。”易冷一針見血。


    近江造船廠的重組比想象的要困難得多,國有股份如何處置,欠銀行巨額的貸款怎麽還,與之相比欠供應商的都不算啥了,之前三宇重工的方案也是剝離不良資產,隻取優質部分,就像一個爛蘋果,把壞的挖掉,好的留下。


    而易冷的方案就簡單粗暴多了,因為花的不是自己的錢,哪怕全打水漂都不心疼,繁瑣複雜的事兒留給別人做,他隻負責耍帥。


    發工資的大場麵終於結束,袁敏在辦公室招待大金主,商討下一步動作。


    “我派個總經理過來幫你分擔一些工作吧。”易冷說。


    “我希望黃總能來近船主持工作。”袁敏真誠回應,“別人我怕合作起來不順暢。”


    易冷哈哈大笑:“我不行,我給你找個弟弟搭檔吧,絕對配合默契。”


    他心中已經有了最佳的人選。


    ……


    馬曉偉過的很憋屈,他這個總工被架空,首先是高明不放權,人家是上一代總工,就跟太上皇一樣以總經理身份繼續掌控總工辦,幾個老資曆的副總工聯手把幾個方麵的工作接手,留給馬曉偉的就隻剩下一個空殼子海衛公司。


    從上任時的躊躇滿誌,到垂頭喪氣,帥不過兩個月,還不能說樹倒猢猻散,但尹炳鬆這種牆頭草已經回去繼續抱高明大腿了。


    馬曉偉手頭上沒啥具體的工作,隻能關注起孩子的上學問題,中考發榜,讓他欣慰的是兒子封瀟瀟考上了近江外國語學校。m.23sk.


    封瀟瀟改名字的事兒也沒人提了,馬曉偉還主動和封莉修補關係,至於其他的花頭,他暫時不敢想。


    兒子一個人去省城讀書是不行的,爸媽中得有一個陪讀,自然是封莉出馬,兩口子先在網上看近江的房子,尋思一步到位,直接買個房子留給兒子將來成家,看來看去沒太合適的,還是先租一個房子過渡。


    封莉先去近江看好了房子,是外國語學校附近的一個小區,兩室一廳正合用,把房子租下來之後,回來打包行李,把兒子送過去先體驗一下近江的生活節奏。


    這一趟等於是小搬家,除了大件家具家電不用搬,衣食住行的各種物資一車都拉不下,家裏的小車肯定不行,得借大車才行。


    借個車還不是小意思,隻要自己張口,就有人主動幫忙,這是馬曉偉想的,事實證明他想多了,他想借的不是簡單一輛車,而是一個車隊,各路幫閑,但是把話放出去之後,沒人搭理,連小車班的駕駛員都推三脫四,說這個周末不行,我家裏有事。


    最終馬曉偉自己聯係了物流,找了輛大貨車把二十幾個箱子運往近江,然後和封莉一起開著自家的私家車去近江,到地方再租小貨車自提,總之一切都是自己來。


    一路上少不得要聽封莉的冷言冷語,什麽當了總工還這個慫樣,你當了個寂寞啊,還做夢想著過河拆橋,得虧老娘不嫌棄你,換別人早把你踹了。


    馬曉偉忍氣吞聲,隻能說兒子還在車上呢。


    封瀟瀟捧著一本英文書在後排裝看書,不參與父母的拌嘴,他長大了,心裏有數,上了寄宿製的高中等於半隻腳踏上社會,以後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再也不用被家長管了。


    來到近江之後,先把臨時家安置好,搬東西的時候,封莉在樓下遇到一個婦女,也是剛搬家過來,說這個小區住著很多外國語學校的陪讀家長,以後大家互相有個照應。


    “咱們平頭百姓就隻能租住這兒了。”婦女說,“人家有錢的直接在近江買房子,這附近別墅區挺多的,沒個千把萬下不來,人家說買就買,真是人比人氣死人。”


    “我們家可不是平頭百姓。”封莉有些不爽,怎麽說自己老爸也是退休的廳級幹部,老公是大型國企總工,和這些真正的老百姓絕對不是一個層次的。


    “我們那口子還是個副局長呢,還不是這樣。”婦女瞥了封莉一眼,有些較勁的意思了。


    “什麽局啊?”封莉問道。


    “淮門市氣象局。”女人說。


    封莉啞然失笑,一個事業單位清水衙門還有啥好說的。


    那邊馬曉偉和小貨車的司機因為費用問題吵吵嚷嚷,最終妥協,多付了一百塊錢,人家還不負責搬上樓,偏巧電梯又壞了,一個個沉重的箱子全得自己往上搬。


    馬曉偉想叫兒子一起搬,封莉叫停:“他還是個孩子,把腰閃了怎麽辦,要你個大男人有啥用,你能幹就幹,不能幹就去勞務市場花錢雇人來幹,這麽點小事還用我教你麽?”


    這話沒錯,馬曉偉在具體小事上確實差點意思,他的人生之路太順了,入贅之後上了順風車,在廠裏做技術員,凡事不用親自幹活,下麵有工人,有勞務派遣,還有民工臨時工,所以他真沒這個概念。


    屈辱啊,馬曉偉臉漲得通紅,有火發不出來,一股強勁上來,他今天非要一個人把東西全搬上去不可。


    忽然手機響了,熟悉的號碼,是總工辦的固定電話,原來是喊他開會的。


    “今天星期天開什麽會?”馬曉偉很納悶。


    “高總上周就定下的會議,中層以上必須參加,不參加要提交書麵申請。”那邊說。


    馬曉偉這才想起來,確實是這茬子事兒,自己被架空之後,覺得這些會議參加不參加意義不大,但你參加了是沒啥意思,不參加,那對你的敵人而言,意思就大了。


    他可以想象,自己沒參加會議,那幾個副總工陰陽怪氣,指桑罵槐的樣子,而高明則是高高在上,樂見其成。


    政治啊,就是這麽操蛋,當你覺得自己成了太子的時候,也成了眾矢之的,敵視忌憚你的人之中,也有你的父皇。


    馬曉偉想了想,還是編了一條微信發給高明,解釋自己為了兒子學業來近江,忘記請假,以後一定注意。


    高明沒回複,馬曉偉心裏這根刺也算是紮下了,他繼續搬行李上樓,幾趟下來渾身臭汗,索性把行李中兒子的球衣拿出來換上,換下皮鞋,穿上兒子的耐克繼續勞動。


    下到一樓,遠處一個熟悉的身影走來,馬曉偉揉揉眼睛,有點不可置信,我是在做夢麽,歐離竟然出現在這裏。


    他沒有做夢,阿狸已經從船廠中學離職,現在近江外國語學校找了個臨時工作,不過不是教英文,而是負責學生生活的輔導員,那她也樂意,學校不提供宿舍,所以也在這兒找房子租。


    兩人見麵一番寒暄,馬曉偉感慨萬千,和阿狸之間確實是有緣的,但有緣無分,總是有種把握不住的缺憾。


    “租這兒就挺好的,方便,咱們以後就是鄰居了。”馬曉偉說。


    “你也住這兒?”阿狸有些不解,難道馬總工調職了,不在江尾工作了。


    馬曉偉回過味來,是封莉陪讀,不是自己,鄰居個毛啊。


    “主要是他媽媽在這兒。”馬曉偉說,“反正大家離得近是好事,你有什麽事給我打電話,我經常來近江,能幫上忙。”


    “那先謝謝你。”阿狸很客氣,其實她不一定住在這個小區,她在考慮,是自己租住還是和暖暖住在一起。


    當然這些無須告訴馬曉偉。


    偶遇阿狸,是近江之行唯一的亮點,把新家安頓好之後,封莉帶著兒子在近江先熟悉幾天,馬曉偉開車回家,高速路上遭遇大暴雨,十幾輛車連環追尾。


    馬總工的帕薩特被海水泡壞之後,一直沒買新車,這輛車都是借的,前後撞的麵目全非,好在有保險,但也沒臉見人,愧對朋友。


    成年人之間哪有友誼,都是利益交換,你用了人家的車,沒有兌換利益給人家,怎麽能行。


    本來很多人把馬曉偉當成期貨,在他身上押寶,現在都醒悟過來了,這寶押錯了,秦德昌馬上就要退,高明上位已經內定,馬曉偉不但不能遞補總經理,很可能連總工的職位都保不住。


    高明終於回了信息,禮貌的讓人生疏。


    下一次總經理會議,居然沒通知馬曉偉,總工辦一群人去開會,硬是沒有人和他說一聲,這不僅是架空,而是邊緣化了。


    馬曉偉很消沉,一向注意形象的他連臉都忘了刮,瘦削的麵孔上長滿了胡茬子,每天上班打卡,對著空蕩蕩的辦公桌發呆。


    鑽井平台他插不上手,海衛公司沒有任何業務,隻有一幫不省心的老娘們,往日那些趨炎附勢的人都改換門庭,沒人來巴結自己,連應酬都少了許多,偶爾有,也是作為陪客。


    馬曉偉想過辭職,卻不甘心。


    二十年的積累就這樣拱手投降,不能接受,可是這冷板凳不知道會坐多少年,隻要高明在位一天,自己就不會有出頭之日。


    他也想過去找高明表忠心,隨即就打消了這個愚蠢的念頭,越是這樣做,越是會引起高明的忌憚,自己不是勾踐,高明也不是夫差。


    有時候在電梯裏遇到高明,那滋味是最難受的,高明客氣中帶著拒人千裏之外的冷漠,擺明了就是要疏遠你,馬曉偉就像是被排擠出核心圈子的阿哥,乞求皇阿瑪多關注一下自己,賞自己一個差事幹幹,卻毫無結果。


    近乎絕望的馬曉偉開始大量抽煙,從一天半包迅速到一天兩包,牙熏的焦黃,辦公桌上的綠植都被熏死了,今年夏天雨水特別多,下大雨不能開窗戶,在辦公室裏一根接一根,把屋子搞得像個毒氣室。


    他戴著耳機聽音樂,手機震動很久都沒察覺,最後是黃皮虎招的實習生洪雙喜推門進來,提醒馬總接電話。


    馬曉偉拿起手機,撥通了未接電話,這是一個近江的手機號。


    道明身份後,一個女聲說道:“馬總您好,我是近江造船廠的黨委書記袁敏,有個事情很冒昧,請問您有沒有興趣擔任我公司總經理一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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