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綠翹”,道出附身在裴馨月身上的魂魄的真實身份。


    卻見綠翹笑的癲狂無比:“不容易啊,沒想到你竟然還能猜出來。”


    “那幾個小年輕被我耍得團團轉,到現在還以為我是裴氏那個蠢女人呢!”


    魚玄機冷冷看著對方:“倒是沒有想到,當年將你打死埋在紫藤花下,多年之後,你竟然還能通過玄機枕和我一同複蘇!”


    綠翹也冷笑道:“你沒想到的事情還多著呢!”


    “比如,你為什麽會從玄機枕內複蘇。”


    “又比如,我明明比你早死了有一段時間,屍體也沒有跟你有任何的接觸。”


    “但是為什麽,從玄機枕內複蘇的,除了你之外,還有我呢?!”


    魚玄機殺意凜然:“我不需要知道。隻要讓你灰飛煙滅,什麽問題就都不存在了!”


    旋即,魚玄機和綠翹竟同時從被附身的軀體當中脫身,旋即在半空之中狠狠廝殺起來!


    兩名跨越曆史的魂魄在交手的刹那,綠翹是滿臉猙獰,魚玄機卻是一臉震驚。


    “怎麽可能!”


    原來,就在魚玄機發動玄門術法寒霧的時候,這種令幽冥鬼火失效的手段,竟是沒能在綠翹身上產生半點傷害。


    綠翹獰笑道:


    “魚玄機,你自視甚高,以為在玄門當中修煉了一些法術就能夠輕鬆殺死我了?”


    “笑話!”


    “我看你的腦子都用來怎麽和男人相談甚歡了!”


    “你也不想想,我既然能夠從玄機枕當中複蘇,自然也有高人相助!我有助力,你沒有!”


    “所以,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


    古董店外的爭鬥,沒有人知曉。


    此時的空桑,隨著《三水小牘》的變幻,已經來到了第二輪畫麵之中。


    法海思來想去,決定還是自己先見一見魚玄機,再看是否要讓李億出麵。


    之前,是作為玄門坤道的魚玄機來訪山寺。


    如今,卻是僧者拜訪玄門。


    鹹宜觀本也是時代下頗有香火的宮觀,然而自魚玄機那日一別之後,宮觀之中卻多了一絲不一樣的意味。


    “您莫非是......法海禪師?”


    宮觀之中,一名掃地道士有些訝異來訪者的身份。


    “阿彌陀佛。煩請道友引路,貧僧想一見玄機好友。”


    “你,你要見魚玄機?”


    那名道士的語氣當中似乎對魚玄機頗為不喜。


    甚至在得知法海所來因由之後,眼神中還多了一抹不悅和厭惡。


    法海見狀,心中暗歎,這才明白溫庭筠所說之意。不過,法海也並未解釋什麽。


    一來,他不想“此地無銀三百兩”一般的說一些沒必要的話。


    其次,如此解釋,反而會間接損害魚玄機的名聲,這對一個女子來說,也是不妥。


    繞過有些崎嶇的石徑小路,法海來到了宮觀的後院。


    尚未得到對方的指引,法海卻已經知道魚玄機的靜室是哪一所了。


    因為,那幾乎傳遍整個後院的歡笑之聲,想來除了魚玄機,也沒有其餘坤道會如此做派。


    “多謝道友引路。”天籟小說網


    法海雙手合十,道謝之後,本想敲門。


    但是思來想去,法海最終坐在了一旁的水潭邊。


    至於不大的靜室之中,時不時地傳出音律、詩詞、歡笑之語。


    唐朝的風氣本身還算開放,吟詩作對本是男女之間風雅的樂趣。


    然而,這番風雅也隻能局限在人口密集之處。


    換句話說,魚玄機將一眾書生引入自己的閨房之中,這樣的行為的確是非常不合適。


    才子自然會認為這不過是風流韻事,甚至會洋洋得意。


    然而風月之後,魚玄機的名字,也隻能成為這些人口中的一點談資而已。


    法海緩緩搖頭,不禁喃喃說道:“玄機好友,難道,這就是你自照本心之後的決定嗎?”


    “雖無錯,卻不妥呀......”


    看著水潭之中搖擺遊蕩的魚群,湛藍的天空也逐漸染上了一層金黃。


    “咦?哪裏來的和尚?”


    一聲輕咦,法海轉身看去,卻是一個身段小巧,看上去頗有些機靈的婢女。


    “阿彌陀佛,施主您是?”


    “哦,我叫綠翹。不過這裏是道觀,你是和尚,怎麽會來到此處?莫非......你也是來找我家小姐的?”


    法海微微一愣:“施主的小姐,莫非就是玄機好友?”


    “是呀。”綠翹眨了眨眼睛,似乎有些困惑:“看來你是來找我家小姐的。可你為何不進去?”


    法海想了想,說道:“有些事,我需玄機好友靜心和我一談。”


    “此時,他們還在吟詩作對,歡樂之時,我貿貿然進去,恐掃了玄機好友的雅興才是。”


    綠翹頓時了然,眉宇間竟是有一絲尷尬之色:“失敬了,我還以為禪師.....”


    法海微微一歎,搖了搖頭,也不再言語。


    原來,竟連魚玄機的貼身婢女都已經對她頗有微詞了嗎?


    “有點難辦哦,按照以往的架勢,要等到小姐的詩會結束,估計還要個把時辰呢。”


    法海笑道:“無妨,和尚橫豎也沒什麽事情,等等也好。”


    “更何況,還有這水中鯉魚相陪,倒也不算無趣。”


    綠翹眼睛一亮:“禪師也喜歡魚嗎?”


    “阿彌陀佛,眾生平等,佛家喜一切有情眾生。”


    聽著法海的話,綠翹撇了撇嘴,將魚食丟到了湖中。


    頓時,鯉魚們一陣爭搶,看的綠翹咯咯直笑。


    法海眼見綠翹行為舉止天真爛漫,更不似尋常婢女,身上反有一絲大家閨秀的秀麗之態,不禁問道:“你是一直伺候著玄機好友嗎?”


    “不是啊。”綠翹蹲在那裏,眼中似露出一絲懷念之色:“以前我們家也是富戶的。隻是這個世道,唉.......”


    法海頓時明了,長安雖說依舊是李唐盛世,但鼎盛時期已過,如今雖有明君,但終究是江河日下,難以恢複鼎盛之時。


    “反正,最後我就被賣給了小姐做使喚丫頭了。”


    說到這裏,綠翹忽然露出一絲迷茫之色:“禪師,你說......好人會有好報嗎?”


    法海微微一愣,旋即點頭:“那是自然。因果輪回,皆在善惡之間。”


    “是嗎?”綠翹喃喃道:“可是,為什麽我沒有感覺到呢?”


    法海想了想:“莫非......你有什麽苦惱?”


    綠翹聲音頓時有些沉悶:“我......我這些年也攢了些錢了。”


    “我想.......我想請小姐取消我的賤籍,還我自由。”


    “畢竟我年歲也不小了,家裏也有些遠房親戚可以照應著我。憑借我自己的一些積蓄,若是能得到一個良配相夫教子,該有多好。”


    “可是現在,我卻.......”


    綠翹沒有說完,但看著魚玄機的房間,眼中隱隱有著一絲埋怨。


    法海也明白綠翹的心思,作為婢女,一般來說要麽是終身下賤,運氣好點遇到個好主子,說不定還能嫁一個宅院之中管事的。


    或者,就是隨著年歲漸長,有了一定名聲,可以做一個管家婆。


    又或者,被主人作為良妾嫁給主家。


    但是,魚玄機本身的名聲過於狼藉,若說有人貪圖其美色,想要風花雪月,那自是有大把的才子願意。但也隻是如此了。


    因而連作為婢女的綠翹,名聲也逐漸不好起來。


    法海想了想,心道魚玄機也並不是一個心窄的女子,於是勸說道:“這樣吧,待會兒我和玄機好友會麵之後,我勸一勸她,看她願不願意放你離開。”


    綠翹喜出望外,連連道:“多謝禪師!”


    ......


    許是因為法海和綠翹之間的談話產生了些動靜,讓魚玄機終於察覺到院外還有其他人在。


    開門刹那,當看到是法海和綠翹時,魚玄機竟是沒來由的心中泛起一絲妒忌。


    因為,她看到綠翹在法海麵前笑得天真爛漫,而法海看著綠翹的眼神和笑容,也是溫暖和煦。


    連魚玄機自己都沒有察覺的,手指竟死死地抓著門框,以至於指尖傳來些許刺痛。


    “好了,諸位,今日的詩會便到這裏了。玄機感謝諸位相捧,來日再聚了。”


    一眾才子書生見狀,也紛紛識趣地離開。


    隻見魚玄機臉色有些不太好地走到兩人麵前:“綠翹,我讓你準備些衣物,你怎麽反而在這裏跟我的貴客玩鬧起來了!”


    話語中毫不掩飾的責備讓法海微微有些詫異。


    綠翹更是臉色一白,低頭道歉的刹那,眼中更有著一閃而過的厭惡和恨意。


    但她沒說什麽,小跑著離開了。


    魚玄機又換上一副笑容:“法海今日怎會想到來找我呢?還在外麵候著。”


    法海答道:“我看你正在舉辦詩會。便想著在這裏等等。橫豎我一個出家人,也沒什麽事情,等也就等了。”


    魚玄機笑的花枝亂顫,連道:“進來一談吧。”


    進入靜室,卻見房間內燃著異樣的香料。


    “這是?”


    魚玄機笑道:“荼蘼香,我以荼蘼花所製。”


    “荼蘼花嗎?”法海心中有些五味雜陳。


    對於年輕的女子,荼蘼花並不適合。


    因為很多時候,帶發修行的人會使用荼蘼香。


    隻因荼蘼香有種說法,是看破紅塵,對情愛不抱希望之人,才會用之。


    “阿彌陀佛,玄機好友,今日前來,一是探詢好友。二是讓庭筠好友寬心。”


    魚玄機捧起茶杯剛要喝茶,聽到法海的話微微一頓,旋即笑著放下茶杯:“他......說了什麽,是嗎?”


    旋即,一雙美目盯著空桑,卻有著一股說不出的感覺。


    “法海禪師,莫非,你也嫌棄玄機?”


    法海搖搖頭:“當日我就說過,玄機好友隻需自照本心,隻需問心無愧。你做何事,隻要你心中暢快即可,無需他人置喙。”


    魚玄機又重新捧起茶杯,飲了一口杯中清苦:


    “哦?那為何,在我看來,法海好友是成了庭筠的說客前來呢?”


    法海輕歎道:“庭筠好友乃文人墨客,最注重禮儀教化。在他的眼中,玄機好友如今的做法,他隻是有些擔心。”


    “他,也是為了玄機好友的名聲著想。”


    魚玄機卻輕笑一聲,語氣中似有著一絲不屑一顧。


    然而,她並未在此事上多做糾結:“法海好友,我今日也可告訴你,我如今的行為,十分暢快。”


    法海不禁問道:“為何?”


    “玄機好友,似也不是留戀欲海之人。又何苦在情愛之中執著沉浮?”


    “既入了玄門,何不潛心修道,讓自己脫離八苦,豈不美哉?”


    魚玄機卻笑道:“連法海好友都看出,可笑世人卻那般誤會我魚玄機。”


    “但,誤會也無妨。”


    “因為我就是要讓世人看看,憑什麽這世道隻有男子可以風花雪月,而女子就隻能深閨埋恨,淒苦成疾!”


    “當年大周王朝,我等女子是何等地位和氣派。”


    “怎麽,如今換回男子執政,我等就不能效仿男子流連風月不成?!”


    說著,魚玄機看向法海:“法海,你回答我。”


    “我魚玄機所為,究竟是對,還是錯呢?”


    【作者題外話】:這一章魚玄機的變化,是我看了一些史料記載之後,對她的解讀。


    而且,在唐朝時期,經過武則天時代之後,當時的女性地位的確有所提升。


    但是提升的一些部分,以現在的目光來看,可能多少是有些極端或者荒謬的。


    而本章當中,魚玄機看到綠翹和法海相談甚歡的時候,出現的怒氣。


    並不是魚玄機喜歡法海。


    而是魚玄機在某種程度上將法海當成了一個懂自己的知己,難得的好友。


    跟根據曆史來說,魚玄機的性格最後很極端這一點不難看出。


    所以,此時的魚玄機隻是忍不住會生氣,那是一種掌控欲和自卑混雜的情緒。


    就好像我們現在人際交往中,有些人在看到自己的好朋友和別人交情也很好的時候,就會不舒服。


    這是一個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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