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正業忍不住拍了空桑的後腦勺:


    “你能不能有點出息,你現在的身家比起全國的年輕人,估計都是頂尖了,還這麽財迷。”


    空桑嘟囔道:“錢和黃金能一樣麽......”


    同時,眼前畫麵卻是再度變化。


    這一次,兩人置身在了琅琊樓中。


    牆壁上的時鍾已經指到了晚間八點。


    整個戲樓,不論一樓大廳還是二樓的包廂雅座,均是座無虛席。


    三弦、打鼓等樂聲下,雲鶴水袖舞動,所唱曲目正是其成名作品——《鴛鴦塚》。


    時不時的,喝彩聲伴隨鼓掌聲,更有中途將手中物件拋出打賞之人。


    此時的劉龜年,就坐在二樓的包廂內。


    小廝小心翼翼地奉上瓜果點心,卻不小心打翻了茶水。


    看著滾燙的茶水燙著了劉龜年,小廝大驚失色,連忙跪在地上:“小的該死!小的該死!”


    劉龜年卻直接擺了擺手:“行了,我又不是皇帝,不用這樣,無非髒了件衣服而已。你下去吧。”


    說著,身後副官遞過來一塊手帕。


    自始至終,劉龜年的眼睛均沒有離開台上的雲鶴。


    劉正業忍不住道:“這變化也太快了吧......”


    “這種欣賞的目光,簡直是毫不掩飾啊。”


    空桑翻了個白眼:


    “你當真以為這些名角和現在的流量明星一樣嗎?”


    “這些從小吃苦受累,多數顛沛流離才能混出名堂的名角,放到現在的九州,那是藝術家。”


    “這一身功夫,還有為了這一身功夫付出的痛苦和努力,可不是單單圖錢之人可以比擬的。”


    “這劉龜年公子雖然有些看不起梨園行,但看他說話做事,倒也是個幹脆利落的君子。”


    “這樣的人,在看到雲鶴先生隱藏在柔弱皮囊之下的錚錚風骨之後,自然會起欣賞之意。”


    “不過,按照時間推算,此時的劉龜年公子應該已經和雲鶴先生認識一年有餘了。”


    劉正業一愣:“怎麽說?”


    空桑指了指身後:


    “你看看牆上的黃曆,今年已經是一九二二年。”


    “根據書櫃上書信的推算。今年,正好是劉龜年公子開始寫信的時候。”


    “對比我們在這回憶世界當中,他們第一次的相識,差不多應該是一年光陰。”


    ......


    戲曲逐漸結束,以雲鶴先生為代表的所有人紛紛上了戲台,除了接受眾人打賞之外,自然也就是謝幕道謝了。


    旋即,雲鶴先生看到了二樓的劉龜年公子。


    隨著眾人散場之後,雲鶴換上了長衫,手腕繞著佛珠,來到二樓。


    “好友什麽時候來的?”


    此時的雲鶴已經稱呼劉龜年為好友。


    劉龜年笑道:“剛剛去杭州開完會,最近的局勢開始有些動蕩了,你也得小心點才是。”


    說著,劉龜年手一招,身後的副官將一個禮盒放到了雲鶴麵前。


    打開一看,竟是那件在郵局環境當中看到過的繡著白鶴的素衣長衫。


    “我知道你不喜歡濃重的色彩,所以訂做了一套素一些的。”


    雲鶴沒有矯情。


    或許是一年來,兩人的相處,讓他也知道了劉龜年的脾氣。


    “既如此,便多謝好友了。”


    劉龜年又看向雲鶴尚未卸下的妝容,頓時問道:


    “怎麽今天頂著妝就上來了。”


    雲鶴眼中閃過一絲慌亂,旋即道:


    “沒什麽,隻是匆匆忙忙,來不及而已。”


    劉龜年似乎是看出了雲鶴的掩飾,卻也沒多說什麽。


    兩人相談甚歡,談論的要麽是戲中之事,要麽是一些發生在烏鎮周邊的戰事。


    其實,主要還是劉龜年在說,多數時候,雲鶴隻是靜靜地點頭。


    一旁的劉正業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老實說,如果放在現代社會,這個劉龜年公子簡直就是社交無能啊。雖然說得挺多,但基本都是些尋常友人不太談論的無聊事情。”


    空桑笑道:“可是,這恰恰也能說明兩人交情的確很深。你看,雲鶴先生聽的非常認真。”


    ......


    “雲鶴,如今局勢複雜,你覺得後麵情況會有好轉嗎?”劉龜年忽然問道。


    雲鶴思索片刻之後,搖搖頭:“雲鶴覺的,情況可能會更糟。”


    劉龜年頓時不解:


    “這是為何?”


    “我如今管轄烏鎮,雖然談不上兵強馬壯,但敵對軍閥的幾次襲擊,我也安然抵擋了。”


    “如今烏鎮的百姓生活條件也在變好,為何你覺得情況會更糟糕呢?”


    雲鶴解釋道:


    “誠然,按照軍閥的派係和實力來說,好友你跟隨盧永祥大帥,在軍閥割據的版圖中,並無劣勢。”


    “可是......還有日本人!”


    “雖說他們現在和我們九州維持著一個平衡。但是這種平衡,我覺的不會持續太久。”


    “而烏鎮隸屬杭州。蘇杭一代,本就是富饒之地。日本人若真有狼子野心,這等富庶之處,絕對不會放過!”


    “哦?”劉龜年頓時正色起來,細細思索後,不禁道:


    “雲鶴所言,的確有幾分道理。”


    “那......按照你所言,是否可以......驅狼吞虎?”


    雲鶴玲瓏心腸,哪裏還不明白,立刻說道:


    “好友是想諫言大帥,讓其和日本人合作,先行吞掉敵對軍閥。同時,借助敵對軍閥的力量消耗日本人的戰力,坐收漁利?”


    劉龜年重重點頭:“不錯!”


    雲鶴搖搖頭:“千萬不可!”


    劉龜年又道:“雲鶴是擔心與虎謀皮?”


    雲鶴解釋道:“我相信好友,也相信好友大帥有周旋之力。”


    “但是,一旦日本的狼子野心展露,不管是為了什麽原因,聯合侵略者吞並我們國家的自己人,這就是要遺臭萬年的!”


    “而且,如此做法,等同於暗示其他軍閥,他們也可以爭相效仿。軍閥縱然勢力強大,但若單軍作戰,恐怕也很難和日本人正麵抗衡!”


    “如此,別說是驅狼吞虎。恐怕到最後,會反噬其身!”


    “屆時,好友就是九州的罪人!這是千萬不可以動的腦筋!”


    空桑和劉正業對視一眼,皆是驚訝無比。


    “想不到,雲鶴先生作為梨園之人,還能有這等見識!”劉正業的眼神忽然變了,多了一抹敬重:


    “如果......雲鶴先生自小投身軍營,恐怕曆史之上,也能有其一筆!”


    空桑卻道:“想來,這就是劉龜年公子為何一年時間內,就和雲鶴先生無話不談的原因。”


    “雖身處煉獄,卻心係家國。這份胸襟,這份見識,已是當初那個時代大多數人都要望塵莫及的了!”


    看著牆壁上的西洋鍾,一點點指到了午夜,兩人便道了別。


    空桑和劉正業跟隨者劉龜年回到徐家大宅,卻見內宅之中,徐老太他、劉母坐在那裏,兩人的臉色似乎都不是很好看。23sk.


    劉龜年一愣:“母親,外婆,夜深了,你們怎的坐在這裏?”


    “為了等你。”徐老太太手中的拐杖重重一敲:“你是不是又去琅琊樓聽那個雲鶴戲子唱戲去了!”


    劉龜年眉頭微皺,對外婆口中的“戲子”之稱有些不悅。


    “哼,龜年,你父親早逝,我們偌大的徐家,也就隻有你一個男丁而已!”


    “你如今升了官,鎮守在烏鎮,就更不應該將精力放在一個戲子身上!”


    劉龜年忍不住開口道:“外婆,軍務我一向沒有懈怠過,隻是白日被軍務纏身,煩躁了一些,去琅琊樓聽聽曲而已。”


    “聽聽曲?”徐老太太冷哼一聲:“我看,是去看雲鶴吧!你喜歡聽戲嗎?”


    “一年之前,你甚至都還非常討厭梨園之人!”


    “可是如今呢?”


    “自從當初那雲鶴在我們徐家唱過戲之後,你就三番兩次的開始跑琅琊樓了!”


    劉龜年耐著性子解釋道:


    “外婆,母親。的確,我一開始以為唱戲的都是那輕賤骨頭。可是,在經過一些事情之後,我看到了雲鶴身上的不同。”


    “他看似柔弱,骨子裏卻很清傲,一門心思就是如何完善自己的手藝,完善自己的戲曲。而且他心有家國,見識才華縱是軍中之人也不見得能與之相比!”


    “這樣的人,值得外孫結交!”


    徐老太太氣的臉色漲紅,顫顫巍巍地在劉母的攙扶下站了起來:


    “胡說八道!”


    “我看,你,你就是被這個下賤的戲子勾了魂!”


    “外婆!”劉龜年似是終於沒有了耐心:“雲鶴,是少數幾個外孫看的上的人物!”


    “我與他討論軍務,他也能對答如流!如此才學,便足以抹殺這世間多數人物了!”


    “這一年來,外孫能好好保護這烏鎮,也不乏雲鶴的幫助和點撥!”


    “外婆,您是吃齋念佛之人,講的不是眾生平等嗎?如今,怎反倒起了分別心!”


    徐老太太氣的喘著粗氣:“你!你!”


    劉龜年卻道:“天色不早了,母親還是扶著外婆早點休息吧。”


    說著,劉龜年就要轉身離去。


    然而:


    “你覺的,隻有我這麽想?”


    徐老太太的話讓劉龜年停下了腳步。


    “你或許覺的,你如今在烏鎮有些威望,所以,沒有人敢嚼舌根是嗎?”


    “恰恰相反!”


    “大家都知道,如今軍閥混戰,烏鎮還能太平,正是因為有你的保護。你的威望自然是水漲船高!”


    “但是,正因如此,你頻頻與雲鶴對談,又不遮掩,很多人如今都在說雲鶴堪比‘董賢’!”


    劉龜年驟然轉身,這一次,終於壓製不住怒氣:


    “我說了,我和雲鶴隻是至交,為何要隨意辱我兩人名聲!”


    徐老太太冷冷說道:


    “名聲?一個軍官,經常和戲子不清不楚還能有什麽名聲!如今亂世,梨園行的這些個名角背地裏都是些什麽勾當,你不知道嗎?!”


    “而且,就在今天白天,他被人打了,你知道嗎?”


    “打人的,就是你軍隊裏的!就是因為他們也覺的,如果在讓他和你天天待在一起,隻會折損你的威望!”


    劉龜年臉色鐵青,驟然想到今日的雲鶴為何以妝容遮掩。


    “難怪.......”


    “哼!”


    旋即,劉龜年轉身離去!隻留下身後氣的捶胸頓足的徐老太太和劉母。


    而離去之後的劉龜年,第一件事情,就是召來了自己的副官。


    辦公桌前,劉龜年冷冷看著副官,語氣憤怒森然:“雲鶴好友,因我被打之事,為何不告知於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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