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道天雷轟然落下,半丈粗細的雷柱仿佛把世間萬物都染上了一層血紅色,狂風暴雨中草木如妖魔精怪般肆意搖曳,頗有幾分猙獰詭異的氣息。


    就在此時!一道手持墨色長劍的銀白身影從旁邊樹林中激射而出,他先從樹冠躍上了惡蛟的腦袋,隨後直挺挺地迎著第四道天雷頂了上去!


    轟隆隆!驚雷響起!


    這道長劍銀衫的英武身姿,這道單薄卻堅決的銀白身影,敢提三尺青鋒硬撼天雷!


    此夜必將銘刻進千百年後的江湖傳說之中!


    顧天南為了阻攔這惡蛟化龍,不惜一死擋在了惡蛟身前,以自己的血肉之軀硬生生扛下了這第四道天雷!


    有寧元那樣的師叔就有顧天南這樣的弟子,如果江湖中少了這種人,那還是大好男兒向往的江湖嗎?不是!隻能是一潭死氣沉沉、索然無味的臭水!


    天雷之威瞬間傾瀉而至,顧天南周身炸出一片耀眼的紫紅色電光,一股從未體驗過的強烈痛楚瞬間傳遍了全身,他隻覺每一寸肌膚,每一根經脈都宛如刀割一般。


    酷烈如淩遲,也不過如此了吧?


    第四道天雷在顧天南體內橫衝直撞,那經脈寸斷的痛苦遠非常人所能忍受。顧天南麵容扭曲,全身肌肉抽搐不止,他想握緊雙拳抵住那撕心裂肺的痛楚,卻連一絲氣力都提不起來。


    短短十九年經曆過的畫麵如走馬觀花般在顧天南眼前閃過,師父、師娘、師叔、趙天陽等人的臉龐神色各異。


    “蒼雪,來世再見……”顧天南喃喃了一句,身體開始急速下墜。


    在顧天南的視線模糊之前,第四道天雷似乎劈開了他體內的某種封印,一股極具野性、淩厲渾厚的真氣噴薄而出,牢牢護住了顧天南的心脈,隨後湧入四肢百骸,直接跟天雷之威交織在一起。


    這兩股力量仿佛是一對仇深似海的冤家宿敵,在顧天南體內不停碰撞,疼得他齜牙咧嘴,俊朗麵容扭曲到五官變形。


    顧天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自己何時有過這般淩厲渾厚的真氣?


    雖說顧天南沒有被天雷劈成焦炭,可他仍然命懸一線。因為他摔落在了惡蛟身上,緊接著又從濕滑的鱗甲滑落到了地麵上的泥水中。


    嗚呼哀哉,天雷都沒劈死我,惡蛟卻得吃了我?


    “吼!”惡蛟怒不可遏,但它還沒心思顧及跑出來搗亂的顧天南。惡蛟伸出碩大腦袋,死死盯著空中的紫色漩渦。


    第四道天雷被顧天南頂下之後,第五道天雷遲遲沒有落下,而那光芒耀如紫日一般的漩渦也在逐漸黯淡消散。


    看來,今夜天機已逝,萬獸至尊的龍族氣運剛一抬頭,居然就被顧天南這樣的無名小輩攔腰斬斷?


    此刻顧天南全身都沒了知覺,甚至也沒了痛覺。看著憤怒無比,仰天怒吼的惡蛟,顧天南沒有一絲反抗的氣力。


    斬妖除魔的美名可不是一般人能背負的,多少鴻玄宗弟子舍生忘死,才換來今日道家第一祖庭的美譽?現如今,顧天南似乎也要用自己的性命為這份美譽添上幾分光彩了。


    “好一個英雄兒郎!”一句極具磁性的年輕男子聲音從旁邊大樹上傳出,一個臉帶銀色麵罩,身著深黑勁裝的身影飛了出來。此人身材挺拔,宛如一把拉滿了弦的硬弓,銳利的雙眸中滿是讚歎和驚訝。


    這位周身充滿淩厲氣息的黑衣男子根本沒有看那惡蛟一眼,仿佛這頭惡蛟如同鄉間地頭中的尋常菜花蛇一般不起眼。


    他盯著惡蛟身旁的顧天南說:“兄台以血肉之軀硬撼天雷之威,居然連根頭發絲都沒掉,難道你是一品青玄之境?不對不對,你若是一品青玄之境,我在你身後墜了小半個時辰,你怎會渾然不知?”


    說完,黑衣男子把兩根手指放入口中,吹出了一種極其類似放屁的聲音:“呲……”


    顧天南瞪大了雙眼,這位一身黑的兄台究竟何意?吹口哨吹得像放屁的,顧天南也是頭一次遇到。這聲難聽致極的口哨,是什麽門派的獨有信號?難道他要對自己動手,還是在召喚什麽野獸家禽?


    顧天南心中正在盤算,隻見黑衣男子滿臉通紅,他局促地甩了甩手指上的口水,迅速把兩根手指再次放入口中,還未等到他吹響,一陣“嗖嗖”的利箭破空聲傳入顧天南耳膜。


    借著空中閃電,顧天南看到從周圍樹幹、巨石等十幾隱蔽個方位射出幾百隻箭雨,密密麻麻射滿了惡蛟的大半個身軀。


    這頭惡蛟已經挨了三道天雷,雖然換來了一根龍角卻也耗去了小半條性命。天威難測,人心更難測。今夜這頭蛟龍的敵人可不僅僅是明麵上的寧元和顧天南,還有暗地裏的這位黑衣男子,以及他帶來的漫天箭雨。


    中了幾百隻箭後,惡蛟碩大身軀一陣搖晃,最後頹然跌倒,血肉模糊的蛟頭歪在一片泥水中,四隻巨爪無力攤開,那雙巨眼中寫滿了不甘!


    看著惡蛟那桀驁不馴的眼神,顧天南心中湧起了一股難以名狀的憐憫。


    黑衣男子鼓起了腮幫,終於狠狠地吹出了一聲響亮的口哨!他滿意地甩了甩手指上的口水,趾高氣昂,仿佛這聲完美的口哨才是他此行的目標。


    這聲響亮的口哨之後,從林中走出來十幾個身披蓑衣的蒙臉漢子,他們每個人身上都背著一個可以射出幾十隻箭的巨弩!


    弩,可是北周王朝嚴禁私藏的兵器。哪怕是北周皇子,也僅有數把小弩供遊獵使用,各種祭祀使用的弩箭一般都是紙糊的。尋常百姓若是敢私自持有弩箭,輕則杖八十,重則流兩千裏,擁有十幾把製式精良的巨弩,可是謀逆的死罪。


    顧天南眼前的這群黑衣男子居然身負十幾把類似軍械的巨弩,而且訓練有素,不像是綠林草莽,倒像是久經戰陣的行伍悍卒。這群人絕非善類!


    “把他抬過來!”吹口哨像放屁的男子顯然是他們的首領,兩個蒙臉漢子聞言立刻把顧天南泥水中抬了出來。


    “天下硬漢我見得不少,兄台這樣不要命的人物,我生平第一次見。你我本應痛飲百杯,大醉一場,可惜啊可惜,兄台居然是鴻玄宗弟子!”


    此時雨勢漸弱,空中的紫色漩渦也已完全散去,這群憑空出現的黑衣人不知從哪掏出來十幾隻火把,點亮了漆黑的雨夜。火焰跳動之下,他們臉上的麵罩顯得頗有幾分猙獰。


    首領模樣的年輕男子背對眾人,屈膝俯身,一把扣住了顧天南的脈門,隻要稍一用力,他就能輕鬆捏斷顧天南的右手經脈。


    現在顧天南連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氣都沒有,又怎麽掙脫得開?師叔寧元被自己打暈,師弟趙天陽還在照顧幾位受傷的同門,硬扛了一道天雷的顧天南不僅痛楚難當,而且孤立無援。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


    但耳濡目染寧元的悍勇剛毅,麵對這群氣勢洶洶的不速之客,顧天南不想輸了氣勢,他剛想忍住劇痛出言回懟一句,那年輕男子胳膊一抬,左手食指放在嘴邊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此時光線昏暗,加上年輕男子是背對眾人,想必其他人沒有看見這個手勢。


    “兄台,要想揚名立萬可不是這種破釜沉舟的玩法,你這副小身板怎麽跟那蛟龍比?現在你全身經脈俱斷,就算有你們鴻玄宗的九轉金丹續命,也活不了三五日了。你們鴻玄宗向來都是這個德行,把虛名看得比性命都重!本公子從不殺老弱婦孺,何況是你這種經脈俱斷的將死之人?殺你怕汙了我的威名!你好自為之吧!”說完,黑衣男子站起了身子。


    經脈俱斷?顧天南心中一沉,眼前的這個混蛋是信口胡謅還是確有其事?他急忙運氣調息,不料丹田中空空如也,一絲真氣也提不起來。


    正在顧天南焦慮自己的後半生是不是要在床榻上渡過時,“三公子!”一位臉帶黑色麵罩的矮瘦漢子從人群中站了出來,對年輕男子躬身抱拳。


    “三公子,請聽小人一言。此人是鴻玄宗弟子,他雖未識破咱們的身份,但留下活口恐怕要壞教主大事,還是除掉為好。”聽聲音這位漢子有四五十歲年紀,身材矮小又有些佝僂,背上那把巨弩幾乎跟他差不多高。


    “齊老二,白虎堂的事,什麽時候輪得到你說話?”有心留下顧天南一條性命的年輕男子顯然有些慍怒。


    齊老二原名齊文彪,此人武藝一般,但內心陰狠毒辣,尤其擅長各種旁門左道之術,是西域藏天教青龍堂中一位資曆很深的客卿。齊文彪因為敢做旁人不敢做不想做的髒事而在青龍堂中地位甚高,深受藏天教大公子的青睞。藏天教的副教主之位一直空懸,掌管青龍堂的大公子和掌管白虎堂的三公子為此明爭暗鬥多年,在教中各有各的客卿羽翼。


    藏天教是中原江湖口中的魔教之一,此次深入中原捕捉蛟龍,乃是藏天教近十年來苦心孤詣的一著大棋,教主孤縱橫恨不得親自上陣。如此良機可是千載難逢,大公子和三公子都爭先恐後表示要率眾深入中原,為藏天教建功立業。


    青龍堂實力雄厚,大公子原本誌在必得,但教主不知出自何種考慮,選擇了實力偏弱的白虎堂。大公子心有不甘,在他再三請求之下,教主才同意讓“熟知中土風物人情”的青龍堂客卿齊文彪跟隨白虎堂出征,為三公子出謀劃策。


    大難不死的顧天南,此刻又命懸一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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