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到地方的時候,還有兩三個知青沒來,其他人都來了。


    最後趕過來的是何美霞和一個叫孫建平的男知青。


    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何美霞來的時候,眼眶紅得厲害。


    “她不會一直在哭吧?”方小檀看見何美霞的眼睛,小聲和於靜姝咬耳朵,“這都過去兩三個小時了。”


    於靜姝支愣著耳朵,聽見何美霞那邊傳來“農村人”、“貪東西”之類的字眼。


    以何美霞的性格吃飯多半是按頓給老鄉錢和票的,村子裏糧票又沒辦法立刻花出去,一毛錢肯定也買不了肉,何美霞這頓估計也沒吃上啥好的。


    不過老鄉有沒有特意克扣她糧食,於靜姝就無從得知了。


    但看何美霞現在的狀態,估計是跟老鄉鬧的不太愉快。


    想到這,於靜姝也有點無語。


    這個人也太能得罪人了吧!


    雖說沒必要刻意討好別人,但也沒必要第一天就得罪那麽多人啊!


    眼看人到齊了,大隊長才拍了拍手,示意大家湊近點。


    “現在人都來了,咱們就趕緊把打柈子的活分派分派。咱們利業村大隊一共三個小隊,今年來的知青一共是十八個人,那咱們就一個小隊分六個,四個男知青,兩個女知青,等開春了,也跟著小隊一起上工。這人我就不單獨分派了,就讓三個小隊長過來抓鬮兒吧!”


    大隊長旁邊的桌子上擺了兩堆疊好的紙條,上麵分別寫好了男知青和女知青的名字。


    三個小隊長輪流抓鬮兒,抓一個紙條,會計就打開念一個名字。


    “宋誌飛,一隊。”


    “張明偉,二隊”


    “馬遠超,三隊。”


    ……


    “方小檀,一隊。”


    “白秋雨,二隊。”


    “許勝男,三隊。”


    “何美霞,一隊。”


    “於靜姝,二隊。”


    “吳曉曼,三隊。好了,人都分派好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冤家路窄,於靜姝和方小檀沒分到一個小隊,偏偏都和對頭分到一個小隊去了。


    最讓方小檀不高興的是,韓靖鵬也分到了二隊,剛好和白秋雨一隊。


    眼看著人分派好了,大隊長再次開口,“行了,現在咱們開始分派活兒了。咱們利業村大隊往年打柈子,都是每戶出兩口人,分柴火也是按每家出的人口來分,知青院人多,廢柴火,所以都得去打柈子。當然了,去的人多,咱柴火也多分,這男知青呢,到時候就鋸樹,女知青劈柴火。”


    其實大隊長這麽說,還是給知青們留麵子了,東北這地方地廣人稀,不缺資源,為了鼓勵生產,分糧食、分柴火的時候,都是按勞分配大於平均分配。


    比如別的地方年底分糧,都是按人頭平均分的占七八成,按工分分到的占兩三成,也就是常說的人八勞二,人七勞三。


    其實光想想,也知道這麽分,能幹的人肯定會覺得不公平。


    但這時候很多地方糧食產量也不過將將巴巴夠吃,很多村子一個人一年的口糧才不到三百斤,還是帶皮糧食,為了活命,這些人也得好好種地。


    但東北不一樣,東北地多,土地肥沃,哪怕災荒年,也鮮少聽見這邊有人餓死。


    如果不用實際利益鼓勵大家,可能村裏人就開始磨洋工了——反正多幹最後也和別人分的差不多,少幹又餓不死,誰不想歇著?


    所以利業村這邊和別的地方剛好反過來,是人三勞七。


    隻要肯幹,年底就多分糧食。


    這麽一來,大家幹活也就都有了積極性。


    隻不過這件事放在知青身上,就有點難受了。


    因為絕大多數的知青,幹活都不怎麽厲害。


    就拿打柈子這事來說,如果知青院第一年不派出所有人參加勞動,那他們分的柴火,基本上就不可能支撐接下來的一整年。


    大隊是要給知青提供過冬的柴火,但也隻是最低標準,更何況過冬之後,他們還得燒火做飯呢!


    隻不過大隊長的好心,知青卻未必都領情,一個分到一隊的男知青聽了大隊長的話,立刻舉手說道:“大隊長,時代不同了,男女都一樣,為什麽男女知青的活兒還要分開?”


    這個人叫孫建平,在男知青裏個頭不算高,一看就不是塊幹活的料子。


    而且他腦子精明,一聽見鋸樹,就想到了這份工作的危險。


    要說把已經倒下的樹鋸成小段,那當然沒什麽,可在林子裏鋸好好的樹,那鋸完的時候,樹不得往地上倒?


    光想想就知道這活兒有風險。


    萬一砸著人,不是一輩子都完了?


    孫建平當然不想幹這種危險的活兒,所以才拿“男女都一樣”當借口。


    大隊長聽見這話,臉頓時沉了下來。


    “是,時代不同了,男女都一樣。但來了咱們利業村,也得入鄉隨俗,咱們利業村,老爺們兒就得有點老爺們兒樣,要是事事都讓女同誌頂在前頭,那還要男同誌幹啥?”


    幾句話就把孫建平擠兌得麵紅耳赤。


    大隊長自己心裏也挺生氣。


    今年來的這群知青還挺能找事!下午出了兩個不服安排,偷偷換人家鋪位的女知青,這會兒男知青裏又出了這麽個軟蛋玩意兒!


    大隊長之所以知道白秋雨和何美霞換鋪位的事,還是回家吃飯的時候聽自己媳婦說的。


    今天汪敏真拌鹹菜絲兒出去拿幹辣椒的時候,在院子裏和隔壁鄰居說了這事,鄰居出去看雞籠子的時候,又把這事傳給下一個鄰居,結果就這麽一個傳一個的,一頓飯的功夫就傳到大隊長媳婦耳朵裏去了。


    大隊長媳婦一聽這事,心想這怕不是那倆知青埋怨她掌櫃的不公平,吃飯的時候就把這事說了。


    大隊長聽了,當時心裏氣兒就不太順。


    給小於知青安排個好鋪位養傷,是城裏來的劉幹事叮囑的,這事兒咋還賴上他了呢?


    再說了,那炕就那麽大,炕頭炕尾怎麽都得有人,要都這麽挑理,還沒法住了呢!


    這不大隊長心裏堵著氣過來,孫建平又偷奸耍滑,一下子就撞槍口上了。


    給了孫建平一個下馬威之後,大隊長的氣也慢慢消了,過了一會兒又開口說道:“咱們大隊後天去打柈子,前一天也得派人給馬喂夜草,這活兒瑣碎,但輕省些,我看就分給小於知青吧!”


    大隊長看著於靜姝,說道:“小於知青,馬棚那邊也點爐子,晚上都不斷火的,你去了那凍不著,就是得熬一宿。馬棚裏還有個薛家老六,你去了就跟著他一塊喂馬就行。”


    何美霞一看自己後天得去挨凍,於靜姝喂一宿馬就能回去睡大覺,立刻就忍不住了。


    之前換鋪位的事,讓她徹底把於靜姝恨上了。


    在她看來,這個於靜姝比方小檀還惹人討厭,因為方小檀隻是資本家小姐,於靜姝卻是個一肚子心眼的資本家小姐,還是個愛勾引男知青的狐狸精!


    所以但凡對於靜姝有好處的,她就要反對!


    於是何美霞立刻舉起手,大聲喊道:“不公平!憑什麽我們都幹重活,她這麽輕鬆!我要求重新分配!抓鬮也行!”


    沒等於靜姝說話,方小檀就跳起來了,“憑什麽?憑小於知青頭上有傷!怎麽,你想幹這個活兒,那行啊!隻要你讓我去外頭找根棍子,把你打得比小於知青傷得還重,這活兒就歸你!”


    “你!”何美霞眼睛一瞪,“大隊長還沒說話呢,你裝什麽領導!你說了不算!”


    “我說了不算你說了就算了?你算老幾!”方小檀不甘示弱地反擊。


    大隊長一聽見別人吵架就心煩,一張臉皺得像七老八十了似的,“都閉嘴!哪年分派活兒都沒這麽多事,你們這一屆知青咋這麽麻煩?就按我說的辦!”


    說著就要散會。


    這時一直不聲不響的白秋雨突然抬起頭,說道:“大隊長,小於知青有傷,我們都能體諒。就是我聽您剛才說的薛家老六,應該是個男人吧?於知青雖然年紀小,但也有十六了,放村裏這個年紀都能說親了,讓她和一個男人在一塊呆一宿,傳出去多不好聽啊!”


    白秋雨不記得自己寫過什麽薛老六,估計這人就是世界意誌自行填補的人物。


    畢竟小說裏寫下鄉,也不可能把村子裏七百多口人寫個遍。


    這薛老六既然在馬棚上工,估計就是個地主家的狗崽子,還是未來也沒啥出息的那種。


    雖說她巴不得於靜姝被禍害,可這地主家的狗崽子估計也沒那麽大膽子,與其這樣,還不如讓於靜姝那賤人多幹點活呢!


    最好讓她傷口惡化流膿,毀容了才好呢!


    白秋雨掩飾住眼中的不懷好意,說道:“我建議換男知青去喂馬,至於於知青,我們幹活的時候會多照顧她的,您看行不行?”


    一群男知青一下子炸開了鍋。


    對啊!


    小於知青那麽漂亮,讓她和一個男人一起去喂馬,誰能放心啊?


    於靜姝看著白秋雨那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心裏冷笑了一聲。


    好個白秋雨,原來在這等著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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