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藏高原的天路賽道以其近兩千米的海拔跨度,稀薄的氧氣,以及不計其數的崎嶇彎道不斷挑戰著人類的極限,幾乎每年都有賽車手命喪於此,就像一位著名的賽車評論員所說,那是一條名副其實的通天之路。


    就連寇蘭美狄亞爾,這名唯一一位奪得過兩次超級方程式賽車世界冠軍的女車手,也從未在這世界屋脊得到過分站冠軍的頭銜。事實上,對於出道五年即囊獲了所有其他分站賽冠軍的天才女車手而言,天路賽道簡直就是她的夢魘。兩次參賽,一次退賽,一次第四完賽,這便是天路賽道留給她的恥辱記憶,也成了許多對之心有不服的男車手的口實。畢竟,就算得到世界冠軍頭銜,但無法征服這條公認的世界上難度最大的天路賽道,也無法進入最偉的大賽車手之列。寇蘭的最大對手,巴西車手貝羅塔更是諷刺她為無法應付險峻賽道的小丫頭,隻是靠著塞車性能和卑鄙的手段奪取勝利。


    從客觀上來說,寇蘭那輛尼德蘭s爵車隊為其量身打造的賽車----白色鬱金香----在絕對速度上的確無人能出其右,但當世性能與之不相上下的賽車起碼也有五六輛之多,其中就包括了貝羅塔本人的那輛憤怒的野驢。不過,一項統計數據顯示,超級方程式賽車所有頂級座駕車手在複雜彎道偏離最佳賽車路線的平均幾率為25%,而寇蘭的該項數據則低於5%,乃是現役車手中最低的。這也就是說,假若一條賽道有十個複雜彎道,競爭對手平均每圈會比寇蘭多犯兩個錯誤,按最保守的估計,每犯一個錯誤會另車手損失0.5秒,那麽在車速不相上下的前提下,她每圈會比對手快上一秒。那麽十圈下來,就可能比對手快上十秒,以超級方程式的尾速,十秒的時間意味整整兩公裏的距離差。從這一點來看,寇蘭的兩次世界冠軍頭銜乃是那如機器一般精準的駕駛技術保障下,實至名歸的結果。


    不過,決定比賽結果的因素還有很多,諸如比賽戰術的製定、車隊的配合、不可控的賽道氣象狀況、隨機應變的能力、賽車維護等等。而寇蘭的駕駛風格常被認為過於激進而生硬,對賽車造成的損傷往往遠大於其他車手,致使其賽車性能常在比賽的後半程有所減損,給了以貝羅塔為代表的一杆追趕者反敗為勝的機會。畢竟,倘若比賽自始至終都是蔻氏一人從頭帶到尾,也就不可能有使用“卑鄙手段”的必要了。


    貝羅塔所說的卑鄙手段指得就是蔻蘭時常利用規則的灰色地帶,采用不道德的手段奪取勝利的做法。兩年前,寇蘭在最後一站比賽前僅僅領先貝羅塔兩個積分,在比賽倒數第二圈即將被貝羅塔超越時,其賽車突然打滑失控,和貝羅塔的賽車相撞後,導致兩者同時退賽。事後,由於沒有任何證據表明寇蘭是故意為之,在兩人最後一輪同時退賽無積分的情況下,前者以兩個幾分的微弱優勢奪得了年度總冠軍。


    如果說此事的真相尚且存有一定爭議,那麽在幾個月前的科羅拉多,寇氏在強行超越一名車手時,以卡車輪的方式使對手的車體翻滾掉落懸崖一事,就很難讓人相信是一場意外了。


    然而,此事最終還是被定性為一起意外事故。而在許多人看來,倘若在事故中喪生的不是一個來自南亞小國的名不見經傳的車手,寇蘭很可能已經被逮捕,並以謀殺罪名起訴了。


    “我已經記不清究竟發生了什麽,我當時一心隻想著贏。”在事後提及此事的時候,她這樣說道,“我不為他感到難過,既然選擇了賽車,就應該接受它危險而殘酷的一麵,超級方程式每年都會有人喪命,如果掉下懸崖的是我,我也許會感到慶幸,因為在自己臨死前的一刻,還都在做著自己所熱衷的事。”


    不出意外地,寇蘭在一時間成為賽車界,甚至是整個體育界最具爭議的人物,世界各地恨她的人和愛她的人便以前所未有的速率與日俱增。不過在天路賽道,恨她的人顯然更多一些,因為幾個月前墜崖的,正是一名華裔車手。或許是天意弄人,此次寇蘭登頂世界屋脊的最大阻力,恰恰是一個名叫劉濤的本國車手。


    說起這個劉濤,加入超級方程式數年來,憑借其穩定而時有驚人之舉的表現,逐漸步入一線車手的行列。目前總積分排名第三,係職業生涯新高。而在去年的天路賽道,他甚至力壓貝羅塔和蘭蔻奪得分站冠軍。換句話說,此次劉濤是以衛冕冠軍的身份參賽。在排位賽中,劉濤的成績僅次於今年誓要在此奪冠的寇蘭,在正賽列第二位發車。


    正賽開始後不久,寇蘭似乎延續了前兩年的黴運,在第二圈就不慎在彎道打滑,掙紮著駛回賽道後,已經落到了倒數第二位。而劉濤在奪得領先位置後越開越穩,逐步拉開了與追趕大隊之間的距離。


    然而,寇蘭並未就此任命,起碼這一次比賽並未在她的經期進行,在她強迫自己相信這是一個好兆頭。她的賽車就宛如是一個白色的幽靈,神不知鬼不覺地從一輛輛賽車旁一掠而過,在第六圈就追到了第七的位置。在第七圈直道,寇蘭又扒掉了總積分排名第四的一位法國車手,上升到第六位。


    而此時阻擋在她前麵的,正是劉濤的隊友,另外一名龍車隊的車手,年僅19歲的wang。寇蘭追近後,兩人展開了激烈的攻防戰。wang多次用極其危險而強硬的動作守住了自己的賽車線。


    “老子死也不會讓那娘麽再接近濤哥一步!”車隊廣播響起了wang基情四射的聲音,然而那竟也是人們最後一次聽見他的聲音。


    伴隨著一陣慘烈的嘶鳴,wang的賽車在和寇蘭的賽車發生碰撞之後側翻到空中,整個車體越過了一側的護欄,墜下了萬丈深淵,瞬間化作一團橘紅色的火球。那情形就如幾個月前發生在科羅拉多峽穀的翻車事故如出一轍。


    震驚、悲傷、憤怒、竊喜……從車手到各個車隊內部的工作人員,從現場觀眾到轉播機構,無論他們是以何種情緒麵對這突如其來的噩耗,比賽仍然在繼續。即或末日將至,若非勝負分曉,車輪永不停歇!這就是超級方程式賽車的第一鐵律。


    比賽還剩下最後三圈,此時寇蘭雖然已近上升到第五的位置,可好在三圈之內追擊四輛賽車也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就在這時,寇蘭接通了劉濤的車載通話係統。


    “怎麽樣,你那不自量力的小兄弟已經玩完了,沒準你馬上要去陪他了喲。”寇蘭用車載無線電對劉濤挑釁道。


    “你知道你做了什麽嗎?你這個喪心病狂的殺人犯!”劉濤對寇蘭怒吼道。


    “啊哈哈哈,你說的不錯,我是故意的。”寇蘭說道,“像這種隻想著給別人做嫁衣的蠢貨,根本不配當賽車手。”


    “法律會讓你為你的所作所為付出最痛苦的代價!”


    “法律?你是指死刑嗎?!”女車手說罷,發出一陣尖細而癲狂的大笑,“那不是很好嗎?那樣的話我就再沒有什麽可失去的了,我是世界世界冠軍,是世界上最快的賽車手!而馬上,我就要征服這最後一條賽道,成為偉大的全滿貫車手,這個肮髒的世界就在沒什麽值得我留戀的了。”


    女車手話音剛落,又一輛賽車在與白色鬱金香的碰撞中翻出了賽道。


    “天啊,這個女人已經完全瘋了!”


    一時間,現場的局麵幾近失控,慘叫聲,驚呼聲,咒罵聲響成一片,車隊的工作人員對著麥克風發瘋似地大呼小叫,卻發現寇蘭已經切斷了和車隊的一切聯係。


    就在這時,更讓人震驚的場麵出現了。隻見跑在最前麵的劉濤的賽車竟突然開始減速,而這正是寇蘭最希望看到的情況。


    隨著頭車的減速,追擊者的方陣迅速壓縮。五輛賽車在倒數第二圈伊始,形成了一個由劉濤居首,寇蘭居末的領先集團,頭尾之間的距離不到百米。至於其他的賽車,由於寇蘭的瘋狂舉動,根本不敢靠近領先集團。


    而很快,就連夾在寇蘭和劉濤之間的暫居二三四位車手,也乖乖地讓出了賽車線,讓早已進入狂態的寇蘭通過,其中也包括了一向以桀驁不馴著稱的貝羅塔。


    在不到半圈光景裏,寇蘭已經追上了劉濤,兩輛賽車互相纏鬥在了一起。是時,他們剛好駛經整條賽道中最為險峻的路段。一邊是山壁,一邊是懸崖,急險的彎道一個接著一個。幾乎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即便是外行都能一眼看出,此時的兩人與其說是在賽車,不如說是在撞車。都在想方設法地把對方撞下懸崖。金屬的碰撞聲不絕於耳,輪胎與地麵、車身與車身,車身與崖壁、護欄摩擦的嘶鳴不絕於耳,火星四濺。


    有好幾次,劉濤的賽車都差點被擠翻下懸崖,但是以穩健著稱的他每次都在千鈞一發之際化險為夷,反倒是抓住了一個機會,從側後方爆了寇蘭的菊花。白色鬱金香轟然衝破護欄,滾下了懸崖。


    見寇蘭翻下山去,劉濤仰天長嘯,盡情宣泄著心中的怨怒,一時之間淚流滿麵。他在賽道上奔馳著,任憑狂風穿過破碎的擋風玻璃拍打自己的頭盔,就這樣,也不知過了多久,飄揚的格子旗在模糊的視野前方若隱若現。


    而在這個時候,反光鏡裏出現了一個絕對不可能出現的鬼魅般的白點,正以不可思議速度逼近。怎麽可能!?難道是幽靈嗎!寇蘭.梅狄亞爾。


    她的前擋風玻璃全都碎了,亞歐混血的精致俏麗的臉龐上、嘴裏全都是血,沿著秀麗的下巴往下淌,在白皙膚色和同樣白如雪的緊密貼合身體的流線賽車服的映襯下紅得格外紮眼。她那寶石藍色的眼球周圍血絲密布,一頭金色的長發四散飛舞著。她的頭盔在剛才摔下懸崖的碰撞中碎成了兩半了,卻也救了她一命。


    剛才翻出懸崖後,寇蘭的車並沒有落入萬丈深淵,而是掉到了環繞山體的下一級跑道上。更幸運,或更不幸的是,她還一息尚存,經受了劇烈衝撞的世絕賽車底盤著地,竟再一次地發動了引擎……


    由於賽道上絕大多數車手都被車隊召回了維修區,她居然在比賽臨近結束前追上了自以為穩操勝券的劉濤,進入了最後的衝刺。兩人幾乎同時開啟了噴氣推進裝置,兩車一前一後,拖著長長的尾焰向著終點衝去。


    本來,如果劉濤不是在與女魔顫抖之前已經關閉了和車隊的通訊,那麽白色s爵賽車重又追上自己的消息他不可能到最後一刻才知道,也就不會因為采用過度保守的跑法,而給對手留下可乘之機,或許,也就不會釀成更大的悲劇。


    “不能讓她如願,不能讓她如願!”這是此時支撐著劉濤的最後一個信念。事實上,由於在打開推進器前,劉濤還領先對手百餘米,而純碎比拚推進器的馬力,劉濤的賽車也並不吃虧,即便啟動時的尾速較低,但按理說,劉濤仍然將以一定的優勢勝出。但讓他無論如何都難以理解的是,寇蘭的車頭出現在了自己眼角的餘光裏……而直到那輛在狂風和尖笑中已經由白色變成紅色的車體領先了他半個車身的時候,劉濤才對剛才那一瞬間所發生的事情恍然大悟:她走了一條不存在與賽道之上路線!


    即便劉濤對於寇蘭的邪惡、瘋狂和不擇手段的程度早已有了深刻的體悟,卻沒有想到她居然會喪心病狂到這樣的地步!她走的那條不存在的道路是觀眾席!她的賽車借著路肩,飛上了觀眾席,一路碾軋著過數以百計的正在詛咒著她的觀眾的血肉後,衝回了跑道上,難怪整輛車都被染成了紅色,那可是無辜觀眾的鮮血啊!


    而在兩車齊頭並進衝向終點線的時候,寇蘭還在試圖去卡劉濤的車輪,想讓他的車翻上觀眾席,從而造成更大的傷亡。從目前的狀況看來,她完全可以辯解自己的行為是在頭部受到撞擊後,失去正常判斷力之後才做出的,這樣十之八九能夠逃脫法律的製裁。換句話說,現在的她可以為所欲為,而除了她本人以外,劉濤也對著一點心知肚明的!


    “你去死吧!你去死吧!”怒吼聲蓋過了引擎的轟鳴,劉濤的賽車從側麵撞上了那血色的鬱金香,將其死死地按在觀眾席對麵的山岩之上。


    在極高速下,寇蘭賽車的一側與山體發生劇烈摩擦,伴隨著四濺的火星,車身變得越來越窄。誰能想到,最終誅滅魔女的,竟是高原的偉岸山戀。


    世絕賽車的駕駛艙裏,發出了尖利刺耳的尖叫聲,聽起來好似絕望的哀鳴,又似癲狂至極的笑聲。當世絕賽車的車身寬度被磨到了隻剩下原先二分之一時,淒狂的尖叫聲嘎然而止,岩壁上開始出現了大量血跡,就好似是紅色的油漆一般噴濺到崖壁之上,大量不成形的糊狀的血肉也隨之粘在了表麵凹凸不平的粗獷的土黃色的岩體表麵,而就在幾秒鍾前,它們還是一具柔軟的女性肌體的一部分,而其中一些還粘著鑲有悅目花飾的白色彈性織物的碎塊,在高原呼嘯的風塵之中快速搖擺著。


    當劉濤的賽車引擎因為超負荷運轉而爆缸,最終停止行進的時候。寇蘭的s爵賽車已經變成了一堆扁平的廢鐵緊貼在山壁上,其後留下一幅百米有餘血色畫卷,在下方燃起的火舌和冉冉升騰的黑色濃煙中時隱時現,煞是“好看”。


    這場造成了近百人傷亡的賽車史上最大慘劇謝幕後兩個月,頒獎儀式才在位於美國紐約的超級方程式賽車總部舉行,劉濤拒絕出席。


    而在頒獎台的最高處,放置著一個白色的頭盔,它屬於賽車女魔寇蘭.梅狄亞爾。無論如何,按照比賽規則,車頭率先越過終點線的她,是本年度天路賽道分站的冠軍。雖然途中駛上了觀眾席,但由於寇蘭當時駕駛的賽車車體經過觀眾席全程車輪均未著地,因此駛經違規線路的說法並不成立。


    就這樣,寇蘭梅狄亞爾成為了贏得超級方程式賽車全部分站賽冠軍的全滿貫車手。然而這一切對她而言,已經不再具有任何意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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