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惡鬼駱粟彌的繪畫生涯,自她離開小鎮後便開始一飛衝天,以受到惡鬼殘害的無辜孩童為主題的組畫,以前所未見的恐怖和扭曲姿態,無論得到的反應嗤之以鼻還是頂禮膜拜,疑惑是懸梁自盡,其對觀者心靈所產生的巨大衝擊是顯而易見的。駱粟彌也憑借著這套組畫的創作,一躍成為了在世界範圍內都具有很高知名度,也備受爭議的天才畫家,其作品屢屢在國內外拍出天價。


    周泓想起剛才在喬納森辦公的別墅裏,就看到過一幅疑似出自駱粟彌之手的油畫,具體是在哪一麵牆上他記不清了,但畫中所蘊含的讓人不寒而栗的惡意和負麵情感,就像吸附在他腦髓上的糖紙一樣,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甩去的。


    倘若那不是贗品的話,以涅法德姆的一貫作風推想應該不是,價格已經是千萬美元的級別。要知道,在駱粟彌死後,她遺作的估價可是又翻了好幾倍。時至今日,國外某些藝術評論家光提到她的名字就熱淚盈眶。


    駱粟彌死的那年二十七歲,是在惡鬼初現後的第四年,從那段當年在小鎮親口向怪力童子羅大燈承認自己毒殺了全校師生的錄音被發送給警方,到警方重啟對當年事件的調查,直至駱氏認罪伏法也不過是短短數月的事。而那段錄音的來源至今成謎。


    駱粟彌伏法當日,周鴻以觀摩學習之名帶著一幹菜鳥前去現場。駱粟彌被人從看守所裏押出來的的時候,帶著一個遮住頭罩,前麵漆黑的擋板遮住了整張臉,兩股黑色的發絲從頭罩下方的空隙垂至胸前,身上穿的是那身萬年不變的、帶著長袖長褲的連體防曬隔離衣,手上戴長筒的塑膠手套,腳穿著套鞋,從頭到腳一身素白,除了頭罩是為了司法流程的安全需要臨時加上的以外,女畫家常年也都是這樣的一幅好似要把自己和整個環境隔離開來de模樣示人。


    犯人上了刑車,躺上注射床綁好,各種針頭管子插入完畢後,一個翻蓋反轉下來罩住了刑床,整個俯瞰起來就像是一個鐵棺材,此種鐵蓋部件據說可以防彈,是出於加強安全的考量,隻在少數長裏程任務的刑車上裝備。


    如果犯人有幽閉恐懼的話,被禁錮在如此狹小閉塞的黑暗空間裏,估計不到正式行刑就已經嚇死了,加上當時天空陰雲厚重,更是給現場那種難以言喻的壓抑和禁錮之感增加了一個濃度。


    準備工作完成後,並未立即進行注射,事實上,刑車將一路開往當年發生命案的小鎮,在眾多受害者家屬麵前令犯人示眾犯人伏法後的死體,按兩地的曆程算,最快也要兩天。


    至於具體的注射時間點,由執行人員和院方商議定奪,犯人並不知道。


    周泓料想那個時間點將是在裏程的後段----畢竟天氣濕熱,而且還有回程。


    “也好,就讓黑暗中的她在極度的幽閉和恐懼中,好好反省自己的罪孽吧。”周泓這樣想道。


    刑車出發後,被前後各一輛的護航車夾在中間,,周泓和其他觀摩人員坐一輛麵包車跟在最後,一路上暴雨傾盆雷電交加,路況條件很是糟糕。以至於開拔一日有餘,行程尚未過半。


    接下去的數小時中,由於天況和路況都不見好轉的跡象,終於,行刑人員得到了當即對駱粟彌執行注射的命令。


    然而,車隊在路邊停下之前,行刑車裏就已經傳出了不止一次的騷動。周泓記得自己是第一個衝下車去的。而隨著行刑車的後車門向上開啟,他也驚呆了。


    是時,罩在刑床上的那層棺蓋似的鐵罩已經開了。映入眼簾的,是大片刺目的鮮紅。刑床上那個分不清是活人還是死屍的女體肌膚都已經大麵積充血潰爛,發出難聞的臭味……


    行刑人員在操作台查看紀錄後,居然發現注射早在十個小時前就已經自動開始了,隻是注射速度非常的慢,車上的工作人員才沒有發現。也就是說,在過去的十個小時裏,在現場人員未執行任何操作的情況下,超過正常劑量一倍的氯化鉀溶液,以緩慢的讓人無法察覺的速率,一點一點地自動注入了犯人的體內,而且是在沒有提前注射肌肉鬆弛劑和麻醉劑的情況下,那對犯人而言是怎樣一種漫長而痛苦的折磨?周泓永遠也無法想象!可即便痛苦達到了極點,由於固定帶卡住了脖子,犯人其實是叫不出來的。


    難道是在雷電的影響下,導致了設備的程序故障,令設備執行啟動了注射?真的有那樣的可能嗎?如果可能,那麽在四年前那個同樣雷電交加的雨夜,是否也是因為雷電導致的程序故障,致使駱粟彌的手機自動錄下了她坦白自己罪行的語音,在多年後自動發送給了警方?當然不可能!除非……


    正當周泓尋思之際,行刑床在工作人員的操作下立了起來。黑色的長發在重力的作用下,如黑色的雨絲一樣,自頭罩的縫隙間墜落一地。一個工作人員掀去了頭罩,就在那一瞬間,驚呼聲、哀鳴聲、嘔吐聲在現場響成了一片。


    那顆紅紅的腦袋,哪裏還是人的腦袋啊!頭發掉了大半,嘴角開裂高高吊起,下巴,顴骨高高隆起,雙目充血突出眼眶,原本高挺的鼻子扁塌下去,折斷的鼻梁骨似角一樣從眉上戳破皮膚刺了出來,滿口的牙齒掉的掉,尖的尖,之所以有尖,或許是牙齒和牙齒互相咬磨碎裂形成的。這就和s市人民最愛吃的那種蟹被活活蒸熟後蟹鉗碎裂,是一個道理。


    “鬼!鬼啊!”有人失聲慘叫道。


    “這世上並沒有鬼,真正的鬼隻存在於人的內心。”周泓這樣想著,抬頭望了一眼不知何時,已經放晴的朗空,他有一種強烈的感覺,一路相隨的雷暴雨是就為了那駱粟彌而下的,“對於那些心中不再存有人性而隻剩下鬼性的人,也許本就無需人間的法律給予製裁,而隻要將之交給老天處置就夠了!”


    周泓回憶著當時的想法,讓認同和滿足的感覺充斥內心,熟悉的劇烈疼痛便條件反射般地如期而至。


    “對了,就是它了!”他在心裏對自己說道,盡力把剛才的想法清除出腦海。


    在那一瞬間,就像變戲法似的,痛覺瞬間就減損了大半。而當他再次抬頭注視著墓碑上的駱粟彌,心中的憎惡之感再次燃起之際,那小腹的疼痛,竟也隨之變得劇烈起來。


    他趕緊把臉轉向了一邊,目光捕捉到了一隻墳頭的夜蝶,並將注意力聚焦在那對斑斕的翅膀之上。痛覺,再一次奇跡般地消散了。


    “看樣子,你已經意識到了。”開花梨幽幽地開口說道。


    “念頭?是我的念頭?”


    “不錯,更準確地說,就是你的恨意。”開花梨繼續解釋道,“在這裏,任何負麵和敵對情緒的能量都會被成倍地放大,到了一定程度就會反噬自身,普通的人根本承受不了,除非……”


    “除非像你們一樣,任由自己的靈魂墮落到底?!”周泓厲聲打斷了少女細若遊絲的話語聲,目光不自覺地掃到了不遠處的兩座墓碑,其中一座的主人是把同學聚會的ktv包廂付之一炬的艾珠,因為崇洋媚外至極,她後來把自己的名字改成了a.z,自稱a小姐;另一座墓碑的主人則是碎顱網絡女寫手熒七的,那罪大惡極就更不用說了!


    “就這樣的人?哪個不是該死一萬次的?難道還要我愛上這種人嗎----糟了!”當周泓意識到的時候,再要收念已經來不及了,他捂著痛苦地呻吟一般分多鍾,隨即從口中吐出一口黑血。


    “你體內惡念的能量已經開始實體化了呀……”花開梨道,“再這樣下去,可就來不及了。”


    周泓不住地咳嗽,一邊大口大口喘著氣,整個人都被汗水濕透了。


    “那……我應該怎麽做?”仿佛過了半個世紀之久,他才終於想起自己還會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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