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隨人現。


    在齊運期待的目光中,一道身影緩緩自大院深處走來。


    一身道袍,須發皆白,臉上布滿皺紋,就像風中殘燭,一吹即滅。


    “師傅!”


    剛剛看到這人,齊運的身軀繃得更緊了。


    因為這人,正是他最先拜入夜叉部所認的第一個師傅,龍長空。


    “我的蘭兒呢?”


    龍長空說話還是像之前那個簡潔,惜字如金,隻是從他那張布滿焦急的臉上,卻早已沒有了往日裏的平靜。


    “師傅,蘭兒她沒事。”


    “那她怎麽沒跟你一起來?”


    “她在別的地方等你。”


    很普通的對話,但兩人望向彼此的目光,卻變得複雜無比。


    因為兩人之間,不但橫著一個龍綺蘭,還因為兩人的師徒關係,再次重逢,其中辛酸離愁,這物是人非,又豈是三言兩語能夠道盡的?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與齊運對視良久,龍長空勉強笑了笑。


    “師傅,我有些話想單獨跟您說說,不知可否……”


    話還沒說完,龍長空便皺了皺眉,“可以。”


    說罷,他轉身向大院深處走去。


    對於龍長空這種看似冰冷的姿態,齊運倒也沒有在意,畢竟性格使然。


    隻是向裏走去時,他還是小心翼翼問了一句,“師傅,難道您……不怪我嗎?”


    “怪你?”龍長空腳步一頓,但卻沒有回頭,“我怪你什麽?”


    齊運呼吸一滯,沉吟片刻,才道:“我與蘭兒的事。”


    他與龍綺蘭生米煮成熟飯多年,於情於理,他都必須向這個嶽父大人有一個交待的,但時至今日,他卻從來沒有說明過這一點。


    也正是因為心裏的愧疚感,在進來之前,他甚至都做好了迎接龍長空的各種滔天怒火。


    然而讓他意外的是,龍長空卻隻是淡淡的說了一句,“蘭兒跟著你,我很放心。”


    沒有多餘的話,甚至從始至終,龍長空都沒有回頭看他一眼,說完後,徑直向大院深處走去。


    “就沒有別的了?”


    齊運怔立原地許久都沒有反應過來。


    他還以為龍長空會大發雷庭,甚至要殺自己為他女兒討回公道什麽滴,沒想到竟然是這麽一句不鹹不淡的話。


    詫異歸詫異,見龍長空走遠,他還是急忙跟了上去。


    不久後,天罡院大殿內。


    龍長空坐在椅子上,齊運則老實的站在麵前。


    他身後也有一張椅子,龍長空也曾讓他坐了幾次,但他沒有。


    “你們的事情我也聽說了一些。”


    許久後,龍長空開口了。


    齊運一怔,急忙恭聲道:“師傅……啊不,嶽父大人,蘭兒跟著我,我一定不會辜負她的,這點請您放心。”


    “嗯。”


    龍長空點了點頭,繼續自顧道:“過了這麽久,你才來見我,應該不單單是為了跟我交待你跟蘭兒之間的事情吧?”


    “是的。”齊運也沒有否認。


    “既然如此,有什麽話你盡管說。”


    事到如今,齊運也沒有隱瞞,不過在說出來之前,他卻警惕的看了四周一眼,又隨手布置出一個防止偷聽的陣法,這才將自己這段時間來跟龍綺蘭之間的事情,還有自己與夜叉部之間的糾葛大致說了一遍。


    當然,對於自己來自三界這一點,他卻隻字不提。


    因為龍長空畢竟是夜叉部外門的導師,在沒有確定對方的意向之前,一旦說出來,可能會引來大禍。


    盡管隻是這些,在普通人聽來,也絕對嚇得魂不附體,甚至當場驚呼連連。


    然而聽完後,龍長空卻隻是平靜的點了點頭,“我知道了,你們放心,有什麽事你們盡管放手去做,我這個老不中用的,就算幫不上忙,也不至於會拖你們的後腿,你離開後,我會立刻離開,前往流殤域與蘭兒匯合。”


    說這些話的時候,龍長空一如既往的平靜,就像齊運剛才說出來的消息,他早就預料到了一樣。


    “嶽父大人,難道您一點也不驚訝嗎?”齊運忍不住問了一句。


    “有什麽好驚訝的?”龍長空嘴角升起一抹神秘莫測的笑意,“你的其他事情我或許不了解,但在天罡院的時候,我就猜測出一些端倪了。”


    “嶽父大人此話何意?”齊運更加不解了。


    自己剛剛拜入夜叉部外門天罡院的時候,似乎也沒有露出過什麽端倪吧。


    最重要的一點,龍長空雖然身為自己的導師,又是天罡院的院長,但與自己接觸的時間卻極少,從自己進入天罡院到進入內門,最多見過三四次麵,說過的話也絕對不超過二十句。


    然而這麽少的接觸,他卻能看出自己從一開始,就對夜叉部不懷好意,這也未免太不可思議了吧?


    “你還記得天罡院的藏書閣嗎?”在齊運詫異的目光中,龍長空不答反問道。


    “記得。”


    “那你可記得,藏書閣第七層的不世功法天罡手,曆史上隻有兩個人能夠踏入其中?”


    “記得。”


    嘴上這麽說著,齊運心裏卻泛起了滔天巨浪。


    龍長空不提也罷,這一提之下,他才猛然想起,天罡院藏書閣的第七層,除了開院祖師之外,就隻有幾千年前一位驚才絕豔的不世人物,踏入了這一層。


    而這個資質天賦極高,被眾人視為千年難得一見的不世天才弟子,後來竟然反叛出夜叉部,成了整個夜叉部的禁忌。


    而這個禁忌人物,就是一直指引他前進的千魂相師。


    他之所以能踏上第七層,並順利得到天罡手這套威力絕倫的修煉功法,全拜千魂相師所賜,不然他哪怕成功踏上第七層,也絕對有死無生。


    便在他心緒起伏不定時,龍長空平靜的聲音繼續傳來,“我身為天罡院的院長,早就對藏書閣的事情了若指掌,通往第七層的關卡早就被千魂這個夜叉部禁忌之人篡改過,就連打開天罡手卷軸的方法也很獨特,除了千魂相師的後人,恐怕沒人有機會接觸到。”


    此話一出,更是如晴天霹靂,當場令齊運身心俱震。


    “嶽父大人,您早就知道我與千魂相師有關?”


    因為太過激動的原因,他的聲音都變得有些顫抖,望向龍長空的目光更是複雜無比。


    “千魂相師原本就是夜叉部的叛徒,你能得到他的東西,自然也跟他有關。”


    再次聽到這個肯定的回答,齊運再加震驚了。


    在得到天罡手這套戰技之前,他還以為這些東西自己不說出來,絕對天衣無縫,除了千魂相師與自己,絕對不可能有第三者知道,沒想到龍長空竟然能通過這些看似不著邊際的痕跡,聯想到自己與千魂相師有關,而且還預料到自己日後也會背叛夜叉部,這等心思之慎密,連他都自歎不如。


    真是不說不知道,一說嚇一跳,此時此刻,他再望向龍長空的目光,再也不敢有絲毫的輕視了。


    自從成長到能與夜叉部之主烈天宗抗衡的時候,他還以為自己已經將無數人踩在腳下,就算眼前的龍長空,在他心底深處,也沒有真正當回事,畢竟龍長空的修為才剛剛邁入帝級之境,早就被他這個弟子甩了十萬八千裏。


    然而聽了剛才一番話,他不得不承認,薑還是老的辣。


    “既然您早就猜到這些,為何當初不揭發我?還要眼睜睜看著蘭兒跟我胡作非為?”與龍長空那雙深邃的目光對視許久,齊運又苦笑不迭的問了一句。


    如果龍長空那時候就已經察覺,那麽以他的實力與身份,別說製止自己與龍綺蘭,要殺自己也隻是彈指間的事情,隻是他非但沒有這麽做,反而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有意縱容自己與龍綺蘭胡來。


    “這是你們年輕人之間的事情,我不便過問。”


    “就隻是這個原因嗎?”齊運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繼續道:“難道您就不怕我將蘭兒帶入萬劫不複的深淵嗎?”


    說了這麽久,龍長空似乎也開始變得話多起來,接著道:“對與錯,正與邪,原本就沒有具體的分界線,而你們年輕人,正是血氣方剛,風華正茂的時候,哪怕有些事情做得衝動了,也並不意味著就一定不得好死,相反,有些事情就是需要憑借一腔熱血與衝勁,方能衝破現有桎梏,踏出一片朗朗乾坤來。”


    頓了頓,龍長空又意味深長的補充了一句,“再者,你與蘭兒相互看中對方,我又有什麽理由製止?”


    一番話,直說得齊運心緒久久難平。


    隻是感動歸感動,想到自己此來的目的,他還是正了正臉色,嚴肅道:“謝謝嶽父大人諒解,不過還請您盡快遠離這片是非之地,我這次回來……”


    他原本是想說明原因的,話還沒說完,龍長空便擺了擺手,“好了,你不用多說,我不會拖累你們就是。”


    說罷,龍長空轉身離開,走得幹脆而淡然。


    齊運怔立原地許久,這才收拾起複雜的心情,迅速進入了內門五十四殿。


    這裏還是和以前一樣,除了出現無數新麵孔之外,沒有太多變化。


    而他的到來,依舊引起了無數側目與議論。


    隻是對於內門,他沒什麽值得眷戀的,所以穿過內門後,他徑直進入了那條通往核心門的通道。(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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