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六,晴。


    大趙京城萬人空巷,百姓傾巢而出,隻為跪迎九王爺白九霄大勝回朝。


    皇帝登基伊始就下了旨意:隻要是九王爺領兵,出征前要跪送,回朝時要跪迎。


    “聽說,九王爺帶兵直搗黃龍,桑臨國被打得落花流水,獻了一位小皇子給我大趙做質子,九王爺才作罷。”


    “嗯,我也聽說對方送了一質子,另割城池五座,並獻黃金萬兩。”


    “九王爺真厲害啊。”


    說到九王爺,大趙百姓皆又敬又怕。


    九王爺白九霄,文韜武略,乃當今真正把控朝政的攝政王,亦是邊國聞風喪膽的戰神。


    十五歲起帶兵出征,從無敗績,長劍所指,皆是血雨腥風。


    十八歲那年,先帝病危,他擁兵逼宮,為其十四歲的弟弟謀得皇位,幼帝登基後封其為攝政王。


    如今已是二十一的韶華,冰山鐵樹一枚,府中無一妻妾,所有精力都用在攬政批紅、鐵血傾軋上。


    百官們提起他,無不心驚膽戰,百姓們見到他,更是退避三舍。


    十裏長街,萬民跪地俯首。


    二十萬大軍浩浩湯湯。


    白九霄騎在高頭大馬上,一身銀色鎧甲迎著秋陽,光芒萬丈。


    百姓們都不敢抬首,甚至連呼吸都不敢大。


    對這樣的場麵,白九霄早已習慣。


    她揚目掃過虔誠俯首的眾人,忽然想,如果他們知道,九王爺實則是女兒身,不知作何感想。


    這是二十一年來,她第一次生出這種想法。


    她出生就被當做皇子養,學的是男兒本領,幹的是男兒事情,以致於她自己都忘了性別。


    今日之所以會突然想起這個,大概是昨夜的那個夢吧。


    夢裏有個好看至極的男人眉眼含恨,一劍刺死了她。


    從記事起,她就發現自己有個異能,極少做夢,但隻要做夢,就一定會發生與夢境相反的事情。


    夢裏這個男人恨她,並殺了她,那現實中,豈不是這個男人愛她如命?


    這世上想要殺她的人,多如牛毛,竟有人會愛她如命?


    新鮮!


    闔上眼,再度回憶夢中男人的眉眼。


    確定不是自己認識的臉,不過,她卻是看到了對方殺她的地方,在一個叫念南梨園的門口。


    她睜開眼,忽的就生出前去看看的念頭。


    當機立斷,遂吩咐邊上副將陸乘溪:“你帶大軍回朝,一會兒皇上問起,就說本王有件私事要辦。”


    說完,也未等他反應,扯了韁繩調轉馬頭,絕塵離開。


    *


    烈馬狂奔。


    騎行中,她嫻熟地卸了身上鎧甲。


    不能以九王爺的身份前去,免得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也不能以男子身份前去。


    不然,那個男人怎對她動情!


    這般想著,她又果斷扯掉了頭頂束發的發帶。


    烏發如瀑,披散下來,卸掉鎧甲的她一身白色中衣,白衣黑發,素若流風回雪。


    *


    梨園門口,她被攔了。


    “姑娘,沒票不能進,而且,上午場已經唱很久了,此時進去也就能看個尾聲。”


    白九霄攏眉:“不看戲,找人。”


    見她披頭散發、隻穿一身中衣,完全不成體統,看門的男人本想說,找人也不能進。


    可不知為何,出口卻變成了:“姑娘找何人,我可以代為轉告一聲。”


    大概是被她眉眼之間的那一抹不怒自威的氣勢所懾吧,看門的男人如是想。


    “找......”白九霄略微一頓,麵無表情道:“我的愛人。”


    確切地說,是愛她的人。


    看門的男人有一瞬間的傻眼。


    愛人?


    一般都會說自己的夫君,或者相公之類的,所以,是個還未過門的?


    那更不能放進去了,還未過門就這般不修邊幅、不成體統,還叫得如此直白,顯然是來鬧事的。


    “真不行,姑娘見諒。”


    白九霄眸光一冷,厲聲:“區區一個你,以為就能阻止......”


    驀地意識到自己不能暴露身份:“以為就能阻止梨園賺錢?”


    與此同時,一枚金葉子遞到了男人手上。


    *


    主廳的台子上正唱著《牡丹亭》,台下看客不少,白九霄淩厲目光一掃,並未在看客裏找到她要找的人。


    根本不用找第二眼,她徑直往戲班子的後台而去。


    那人那般風光霽月、絕世出塵,她夢中一眼就記住了,現在她就能於萬千人中一眼認出來。


    後台有三間房,第一間房是道具房,她撩開門幔,裏麵空無一人,她也未進去,闊步前去第二間房。


    是戲服間,裏麵有個男人正在查看戲服,聽到門口動靜,男人回頭。


    四目相對的瞬間,兩人都愣了。


    是他!


    白九霄心中一喜。


    這男人長得真好看啊,劍眉星目、鼻挺唇紅,美得濃烈分明,可眼神淡漠、氣質疏離,又美得清冷神秘。


    自問見過無數青年才俊,隻覺無一人及他半分風華。


    “有事?”男人先開口,修長的手指整理著衣架上掛著的一件戲服的腰帶。


    聲音也好聽,如古泉叮咚,低沉又悅耳。


    “嗯,找......”


    ‘你’字還未出口,對方已打斷她的話:“知道,找你的愛人。”


    白九霄一怔。


    “哦,剛剛路過,聽到你跟門口的小哥說的。”男人淡聲解釋。


    原來如此。


    看來,挺注意她的,隻是路過,都留意到她說了什麽,並且還記住了,白九霄心忖。


    “這屋裏就我一人。”男人又道。


    言下之意,沒有她要找的人。


    白九霄本想說,我找的就是你,沒說,上前一步:“你覺得我怎樣?”


    男人:“......”


    無語地看了她片刻,淡漠道:“不怎樣。”


    白九霄沒想到他會如此回,不過很快,她又明白了過來。


    一定是被她的直白驚到了。


    而且,一般陌生人不會當麵說對方不怎麽樣的。


    表現得如此沒有涵養和風度,一定是故意以相反的方式,來掩蓋自己的真實想法和博取她的注意。


    兵法裏叫欲蓋彌彰。


    白九霄如是想。


    “你叫什麽名字?”她問。???.23sk.


    男人挑出一套戲服掛在衣架的最前麵,回頭:“我覺得我們不是可以知道姓名的關係。”


    白九霄反應了一下他的話,想到了兵法三十六計裏的欲擒故縱。


    言下之意不就是:要想知道他的名字,得跟他更進一步發展關係。


    “行,那就暫且不說。”白九霄爽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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