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雲氏趁蘇家人不注意,把元寶偷偷拉到了一邊,低聲問道:“元寶,這三天,小姐沒被欺負吧?”


    元寶裝傻充愣道:“水夫人,你是在問我家二夫人嗎?蘇家內宅的事,您一個外人打聽不大合適吧?”


    水雲氏以為自己聽錯了,瞪著眼睛盯著元寶看了半天,發現元寶並沒有過多解釋,才知道自己並沒有聽錯,元寶說她是“外人”。


    水雲氏氣道:“元寶,你別忘了,是我從人牙子手裏把你買過來的,你別忘恩負義!”


    元寶嫣然一笑道:“夫人,元寶就是謹遵您的教誨,絕不敢忘恩負義,因為,在您之前,巧顏先把我從人牙子手裏救出來過。你們兩個都算是我的救命恩人,我隻好謹守本份,互不相幫了……”


    嘴上說是互不相幫,看似很公平;


    但元寶又說“謹守本分”,何為“謹守本分”?元寶的身契隨嫁妝進了蘇家,現在屬於蘇家的下人,“本份”就是聽主子的話,到頭來還是偏袒蘇家。


    水雲氏的拳頭,攥緊了又鬆開,鬆開了又攥緊,最後咬咬牙,從懷裏拿出一大塊兒銀子,強行塞在元寶手裏,帶著幾分卑微道:“元寶,幫我好好照看流雲……”


    情到深處,一向性子剛強的水雲氏,眼圈有些泛紅了。


    元寶忙把銀子往回推。


    二人沉浸於推推搡搡,以至於宴客廳裏出來了人都沒留意。


    水流雲脹紅了臉,對水雲氏道:“娘,你們在做什麽?”


    水雲氏和元寶抬頭,隻見宴客廳門口,並排站著水父、水清源夫婦以及蘇長茂。


    水雲氏和元寶,如碰燙手山芋般同時鬆了手,一大塊兒碎銀子落了地,尷尬在當場。


    水流雲的臉色別提多難看了,偷眼看了眼蘇長茂。


    蘇長茂搶先一步答道:“元寶,傻站著做什麽,還不快謝過水夫人的打賞?”


    一句話,水雲氏的賄銀搖身一變,變成了賞銀。


    算是給這場尷尬圓了場。


    元寶也立馬反應過來了,彎腰撿起銀子,對水雲氏施禮謝恩。


    水雲氏的臉紅一陣白一陣的,覺得自己既賠了“銀元寶”,又沒拉攏住“人元寶”,真正的“人財兩空”了!


    這裏最難受的要數水流雲了,她萬萬沒想到娘親對她說的話還不信任,特意去找元寶透話,透話不成還拿錢收買,這個臉,在相公麵前可丟大發了。


    水流雲狠狠瞪向娘親,水雲氏連看都不敢看女兒,灰溜溜的跟著眾人又重新進了宴客廳。


    假意又寒暄了一陣,下人們開始布桌擺菜。


    滿滿一桌子的菜,都是水流雲愛吃的菜。


    水流雲嚐嚐這盤,嚐嚐那盤,整個菜色卻沒吃多少。


    等吃完了飯,水父帶著水清源和蘇長茂去了書房,水雲氏問閨女道:“流雲,娘特意讓人做了你最愛吃的幾個菜色,你怎麽沒吃多少啊?”


    水流雲苦哈哈著一張臉道:“娘,說句你不愛聽的話,同樣的菜,蘇家做的,比咱家做的好吃,我還是留著肚子回婆家吃晚飯吧……”


    水雲氏的臉登時就不好看了,嗔怪道:“你個死丫頭,前腳剛嫁出去,後腳就嫌棄自個兒家的夥食不好了?你是屬貓的,誰家有魚腥味兒就往誰家跑?”


    水流雲被娘親的比喻給逗樂了,抱著娘親的肩膀道:“娘,女兒不屬貓,是屬狗的,家裏做啥我都愛吃。”


    水雲氏先是滿意的點了點頭,但又覺得哪裏不對勁兒,瞪圓了眼睛道:“狗行千裏吃屎。我怎麽覺得你是在罵咱家的飯菜連狗屎都不如呢?!”


    水流雲先是一怔,隨即哭笑不得道:“娘,我屬貓不行,屬狗不行,那我屬啥?”


    水雲氏回懟道:“娘想讓你屬老虎的,在老蘇家說的算,你能做到嗎?”


    水流雲一臉傲嬌道:“娘,你含沙射影說了半天,不就擔心我在婆家挨欺負嘛。我實話和你說吧,女兒在老蘇家,可比在娘家舒服多了。在咱家,食不言、寢不語,在蘇家,吃飯時可以聊天說話,好多家裏大事就在飯桌上決定的,每個人都可以發表不同意見,我,也可以的。”


    水雲氏詫異道:“真的?還問你意見?”


    水流雲點頭道:“對啊,不管男女老少,誰說的在理就采信誰的意見。而且,小姑還鼓勵我做自己喜歡做的事兒,她說,女人不必拘泥於後宅之地,也可以像男人一樣闖出屬於自己的新天地!”


    水雲氏的眼睛頓時如星星般閃閃亮,心髒也跟著撲通撲通的快速跳動起來。


    如果她當年嫁進了是蘇家這樣的家庭,而不是水家這種刻板人家,她現在手裏掌握的財富,肯定不會拘泥於手裏的這幾處莊子、幾百畝地。


    水雲氏欣慰的拍了下女兒的肩頭,語重心長道:“如此,娘親就真的放心了。”


    娘兩個把話聊開了,心情無比舒暢,而蘇長茂的心情呢,則是十二分不美麗了。


    水父和水清源,一個秀才,一個舉人,張嘴然也,閉嘴非也,蘇長茂豎著耳朵聽,生怕聽漏一個字就錯過了上下五千年。


    水清源:“長茂,今年科舉殿試題目為《望滄瀾山雪》,皇城處於江南,四季如春,未曾有雪,萬歲爺出此題目,有何深意?”


    蘇長茂額頭飛過一群烏鴉,心中暗歎,我又不是皇帝肚子裏的蛔蟲,我怎麽知道萬歲爺為啥出的詩歌題目與雪有關?興許隻是皇帝想從江北學子嘴裏聽聽真正的雪景?


    這題目,對於沒見過雪的江南人可不太友好。


    蘇長茂硬著頭皮道:“也許,也許萬歲爺想把狀元給江北人,而不是江南人?”


    水父與水清源錯愕的對視一眼,沒想到兩人長時間參不透的事情,竟被蘇長茂一語道破:這一屆科舉的狀元郎,真的是江北人!


    原來,從皇帝出題的時候就已經暗藏玄機了,皇帝想把狀元頒給多年未出過狀元的江北!


    水清源暗自收起對蘇長茂的輕視,沉吟道:“現在邊關召收重刑犯做敢死隊員,軍中已經有了反對聲音,你覺得這件事,還會繼續嗎?”


    蘇長茂心中又暗自哀嚎,我又不是將軍肚子裏的蛔蟲,我怎麽知道召收重刑犯進敢死隊會不會繼續?!興許將軍隻是想解決民間不好招錄兵丁的問題!


    蘇長茂隻好再次硬著頭皮道:“別的我不清道楚,但我知道連年打仗,大齊年輕力壯的好兒郎越來越少,讓死囚進入敢死隊,一方麵可以增兵,一方麵可以讓死囚有戴罪立功、脫離死刑的希望……”天籟小說網


    水清源再次點了點頭。


    水清源十二分滿意蘇長茂的回答,覺得這個妹夫,雖然是個莽夫,看問題卻還算比較通透。


    水清源拿起毛筆,在一張尺牘上寫下了半個字,隨即把筆交給了水父。


    水父微微一笑,在水清源寫的字旁邊,又寫了半個字,隨即把毛筆遞給了蘇長茂。


    蘇長茂再次傻眼了,水氏父子二人,這是幾個意思?不會是想通過三人合寫一個字,以測試自己是不是白丁吧?


    蘇長茂看著紙上的字,十二分確定以及肯定,娘子沒有教過他,他不認得。


    左手邊的字,像一個站立的人,腰間挎劍;


    右手邊字的上半部分,像一座山頭立於山腳之上。


    蘇長茂咬了咬牙,在右手邊山頭的下半部分,照葫蘆畫瓢,再次畫了個山頭。


    水父和水清源嘖嘖點頭,拿回毛筆落了款,蓋了章,蘇長茂這才鬆了口氣,看來,水家兩父子,對於他的“山摞山”還是挺滿意的。


    蘇長茂這才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水。


    待從書房出來,蘇長茂感覺渾身都虛脫了,比他連破三個案子還要熬心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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