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邊,幾個衙差還在怨聲不斷。


    酒肉上桌,張青終於忍不住拍案而起,大聲道:“都給老子閉嘴!先喝飽睡足,一切再待商議。”


    他雖然不喜歡有人跌聲抱怨,卻可以理解大家的心情。


    他們原是遷竹國皇城的人,那裏四季如春,常年溫和,一年當中的季節變化並不明顯,幾乎從未有過霜寒烈炎的天氣。


    此時來到遷竹國與南夏國的交界,天氣的變化越來越明顯,他們根本就吃不消這初春的寒涼。


    遷竹國的民俗文化與南夏國有著很大的不同,就連遷竹國的風也與南夏國的風大不相同。遷竹國的風溫和柔順,猶如青絲拂麵,溫潤如玉。而這裏的風卻是肆虐暴烈,打到臉上,猶如被鞭子抽了一鞭,疼得讓人想要流淚。


    如果可以選擇,他們絕不願意來到這個地方追蹤犯人。


    天氣惡劣,無論如何也不能讓人的心情好起來,他們的心情都是一樣的。


    兩杯酒下腹,眉毛生的很粗的大漢路一平忍不住大聲咒罵了起來:“真他娘的受不了,這見鬼的天氣凍得人手都哆嗦了,喝兩口酒都覺得胃難受。這差事,真不是人幹的!”


    聽他這樣一罵,同行的人也都開始紛紛抱怨起來,其中瘦骨頎長的田秀書更是用力的將手裏的杯子敲破了底,冷冷的搖頭歎道:“書生空有三鬥書,賊上梁,令下詔,千裏追蹤,唯有風果腹。”


    田秀書不說話還好,這一說,倒是把張青的火氣全部點燃。隻見張青麵色頓時暗了下來,拍著桌子斥聲道:“不想吃的,就給我出去喂馬。”


    這聲罵立馬就起上作用,所有人都不敢再多言,紛紛埋頭吃肉喝酒。


    田秀書本是個讀書人,雖然入衙門謀了一個衙差的職務,骨子裏還是有著書生的酸軟,所以他隻能低下頭去,悶悶的道了一句:“多吃少言,時也,命也……”


    田秀書雖然抱怨了,但好歹是閉上了嘴,粗眉的路一平卻和其他人不太一樣,他的神經就跟他的眉毛一樣又粗又直又短。


    隻見他抬著頭,衝領頭張青粗聲道:“大哥,你說大人他是不是為了借機報複我們,才把捉拿白小偷這種賣力不討好的差事交給我們幾個的?日後若是捉了人,功勞是他的。要是沒捉住人,這辦事不利的罪就得咱們擔著了。”


    聽路一平說完,張青很不快的動手敲了他一下,力氣不大,也不小,“這等事情還用得著你多嘴,我早看出來了,他們那點花花腸子怎麽可能滿的過我。”


    路一平邊拍桌子,邊憤恨罵道:“那昏官果然是小人之心,都八百年前的事了還記著仇。”


    他這一下手,頓時嚇得櫃台裏打算盤的掌櫃麵色大變,生怕他們會真的動起手砸了自己的店。


    掌櫃想要命店小二上去看看情況,卻發現店小二早已經跑得沒了人影,在這個時候,誰也不敢上前,誰也不敢說話,誰也不想惹麻煩。


    田秀書在聽了路一平的話後,沉思片刻,忍不住歎了一口氣,道:“因生果來果生因,路不順來路不平,時也,命也。”


    路一平雖然腦子直了一些,但多少還是能從田秀書酸言裏聽出一些不對勁,所以他立刻就拍案而起,指著田秀書的鼻子罵道:“酸書生,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田秀書好笑,心想道,難道這直腦子也突然開竅了?


    結果還沒等他笑出聲來,就聽路一平紅著臉道:“你是不是覺得是我的名字取的不好,才會害的我們一直倒黴?”


    田秀書隻覺得哭笑不得,搖頭歎氣。


    鼻子翼上生了一顆黑痣的劉慶笑嘻嘻的跳起來,一邊拍著路一平的肩膀,一邊賊賊的笑道:“不不不,酸書生完全沒有這個意思,他是說你的名字很好,也多虧了你叫一平,我們才能一路太平。”


    路一平難得沒有被糊弄過去,瞪著眼睛道:“你一定覺得是我害的你們倒黴的,對不對?你一定覺得是我害的你們也被那個昏官算計的,對不對?”


    田秀書緩緩搖頭,埋頭吃菜。


    劉慶臉上賊笑的表情越來越大,最後直接大聲笑了起來。


    路一平被他一笑,臉更紅,然後就是沒完沒了的一直追問。


    張青不耐用力瞪向路一平,恨不得將他的眉毛剃光,然後又狠狠的瞪了劉慶一眼,恨不得將他的嘴縫住。但最後,他不隻沒有剃掉路一平的眉毛,也沒有縫上劉慶的嘴巴,他隻不過是埋頭繼續喝起了酒。


    劉慶抓住機會,又笑嘻嘻的拍了拍路一平的肩膀道:“那你還記得他是因什麽事和我們記上的仇?”


    路一平冷哼道:“因為三年前,我們把他設外宅養小妾的事情,很不小心的讓他的正室夫人知道了。”


    張青冷冷哼了一聲,沒有說話。


    劉慶接著道:“那你知道他為什麽要記這麽久的仇?”


    路一平生氣道:“因為他被他的正室夫人給打殘了,可我們誰也不知道他夫人會是那種彪悍的女人,誰也想不到,那女人的一腳會踢得他再也沒辦法出門養小妾……”


    劉慶搶著道:“不僅是不能出門養小妾,就連在家裏也滿足不了他的正室夫人。不能行人道,他那彪悍夫人自然過得不順心,就成天找他麻煩。”


    路一平呸呸兩聲,憤然道:“所以他也成天找我們麻煩,讓我們也不得安生。”


    田秀書歎了一聲,“謹言,德也,慎行,道也,言不謹為禍也,行不慎為害也。”


    劉慶連連點頭,遺憾的看著路一平。


    路一平腦袋一熱,臉上浮出羞愧的紅色,“難道這全是我害的嗎!你們不是也責任嗎?那昏官也有問題。”


    張青用長滿了老繭的手,用力拍著路一平的肩膀,冷冷一歎,道:“對於那件事,說到底我們人人都有錯。我們是一條繩上的螞蚱,誰也脫不開關係。”


    話雖是這麽說,但還是有人開始不滿起來。


    劉慶一邊聽著,一邊看著,一邊樂著,笑得更一隻狐狸。


    “我們也有錯,錯就錯在我們都知道了那件事。”領頭用強硬的口氣,冷冷說道:“因為那個時候我們都不懂得一個道理。”


    路一平紅著臉急聲問道:“什麽道理?”


    張青冷冷講道:“凡天下的事情,有不可以知道的,也有不可以不知道的,有不可以忘記的,也有不可以不忘記的。”


    路一平聽不懂,直問這是什麽意思。


    領頭卻不願意多做解釋,因為這個道理隻要是聽見的人,都應該知道是什麽意思,路一平之所以沒聽明白,是因為他的腦經跟他的神經一樣又短又粗又直,張青認為想要給路一平解釋清楚這個淺顯的道理,會比較浪費時間。


    同時擁有同樣想法的還有田秀書,他已拉著路一平坐下,歎息道:“言由嘴而生,理由活而明,如今聽不明白不要緊,日久自能活個明白。”


    路一平瞪著眼睛,顯然也不明白田秀書在說什麽。


    田秀書摸了摸路一平的腦袋,吃吃一笑,“日食三餐,夜思三省,光吃不思豈不變成了豬?”


    路一平氣的肚皮都鼓了起來。


    “行了。”張青揮了下手,“這件事誰都別再說了,我們大家還是想想看該用什麽法子才能盡快捉住姓白的,這事才是當務之急。”


    一群人肆無忌憚的大聲說話,已經招來無數人不滿的視線,不過他們本人卻毫不在意,仍然旁若無人的高談闊論。而他們說的最多的話,就是連聲的抱怨。


    這一邊,光頭大漢已經忍不住開始要歎氣。如果不是因為這幾個人掌著櫟王爺的黑旗追捕令,如果他不是也在替櫟王爺做事,他一定會讓這幾個人一輩子再說不話來。


    他實在是不喜歡這幾個人,不隻是因為他們沒本事,更重要的原因是這幾個沒本事的人居然掌管櫟王爺下發的那麵黑旗令。


    所有為櫟王爺辦事的人,都得聽從掌旗人的分派和調動,換一句話說,現在的他就得聽從這幾個人的命令。


    他怎麽可能真的聽從幾隻螞蟻的命令?


    酒已經喝完,刀疤漢子拍了拍肚皮,起身準備離開。


    光頭大漢看著他:“你準備上路了?”


    刀疤漢子抹了下嘴,道:“既然姓白的已經不在這裏,再多呆下去也不過是在浪費時間。”


    光頭也站了起身,道:“那你準備往哪裏走?對他的行蹤,你可有眉目?”


    刀疤漢子皺著眉,粗聲道:“我不知道他在哪裏,不過他既然好色又好酒,那麽我隻要挑著有酒有女人的地方走,總會找到他。”


    這話說的好像很有道理,光頭聽了後卻隻想笑。


    他如何不笑?這辦法實在是太笨了,簡直是笨得可笑。


    不過他最終也沒有真的笑出來,因為他很明白,這個辦法雖笨,但又不得不說,這個辦法的確是他們現在唯一能用上的。


    光頭摸了摸綁在腰肢上的蛇皮,咧著嘴笑道:“既然我們酒也喝夠了,如果你不介意,不如結伴而行,如何?”


    刀疤漢子沉默的看著他。


    光頭哈哈笑道:“一個人喝酒,總不如兩個人喝酒痛快。”


    刀疤漢子依然沉默著,不說話。


    光頭摸了摸腦袋,又笑道:“如果撞見了姓白的,你若是下不去手,我替你下。你不願意取他性命,我卻恨不得立刻取下他的腦袋,也把他的頭發刮幹淨。”


    刀疤漢子竟然沒有反對,於是,二人為了一個目標,結盟而行。


    其實,刀疤漢子是有方向的,他並非盲目而行。因為就在昨天晚上他收到了一封信,一封關於白落裳下落的信。信上的內容十分簡單,就兩個字:涼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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