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桌子的人,從一開始的不說話,變成現在的話最多,而且還全是一些沒有人會敢興趣聽進去的廢話。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酒喝多了的緣故,這一桌子的衙差好像有了說不完的話,和抱不完的怨氣。


    隻是大家這樣你一句我一句的說這話,倒也熱鬧,再沒有了先前那種威嚴和冷硬。


    真正的威嚴,和裝出來的氣勢,區別就在於此,真正的威嚴無論何時都能令人感到畏懼,裝出來的氣勢,就是臉上擺著架勢,可一旦放鬆下來,就原形畢露。


    這幾個人剛進客棧的時候,架勢擺的很大,讓人不敢靠近。可現在,卻讓人覺得不過如此,也實在是令人不屑於顧,懶得搭理。


    若不是他們的手上還掌握這那麵黑色旗令,估計也沒幾個人會用眼睛瞧他們了。


    張青算是這幾個人當中比較有見識的人,可他的見識顯然還沒有讓他看清楚眼前的狀況,他還沒有意識到此時他應該讓他的人全部閉嘴,他不隻是沒有讓別人閉嘴,他自己反而還說起了話來,而且話也不見得就比別人的少。


    隻見張青用長滿了老繭的手,用力拍著路一平的肩膀,冷冷一歎,接著剛才的話題,冷冷的說道:“對於那件事,說到底我們人人都有錯。我們是一條繩上的螞蚱,誰也脫不開關係。”


    話雖是這麽說,但還是有人感到非常不滿,一個個的拿眼睛瞪著路一平。他們先前也隻不過是用眼神表示自己第不滿,可是現在,他們已經開始用嘴巴來表達自己的不滿。他們嘀嘀咕咕的說著話,雖然並不大聲,但好歹也讓人聽清楚了。


    路一平知道大家都在抱怨他,都在責怪他,心裏也突然變得有些難過,更多的卻是生氣。於是他惱羞成怒的跳起來,叉著腰道:“有話說話,嘀嘀咕咕的算什麽男子漢!”


    男子漢也不是什麽話都非得要大聲說出來才顯得有氣概。


    並沒有人因為他一句話,就真的大聲把自己的不滿說出來。


    路一平見每個人都在用眼睛瞪他,每個人都是低聲這怪他,這時候,就算他是一個直腦經,臉還是忍不住又紅了幾分。


    劉慶一邊聽著,一邊看著,一邊樂著,笑得更一隻狐狸。他一邊偷笑著,一邊不動聲色的說道:“話是這個笨蛋說漏的,禍自然也是這個笨蛋闖出來的,和我們有什麽關係?大哥你也太偏心了,事事總維護這小笨蛋,連他闖的禍也要讓我們一起承擔,這對我們也太不公平了。”


    聽他這麽一說,別人的情緒一下子又激動起來,一個個的,好像恨不得跳起來去捶路一平幾拳。


    他們怎麽可能沒有抱怨?他們原本可以好好呆在家裏,好好和家人一起過年節的,可就是因為路一平闖過禍,才連累他們正月都不能安安生生過完,就得被派到這麽遠的地方來辦差。


    張青一掌拍在桌上,凶神惡煞的瞪了劉慶一眼,不快道:“這事到此為止,誰再多說一句,馬上給我出去喂馬!”


    劉慶抿著嘴,垂下頭去繼續吃菜。他不說話,別的人當然也跟著不再多說什麽。


    大家都知道,雖然路一平蠢是蠢了一點,但張青似乎特別袒護這個直腦經。劉慶腦子就比較滑,他是看得出來的,但他並不想去弄清楚為什麽張青會袒護路一平,因為追究這個問題根本沒有意義。他之所以要挑起大家不滿的情緒,隻不過是因為他實在無聊,想要找直腦經消遣一下而已。


    凡事都有度,劉慶也知道見好就收,所以他就閉上了嘴,不再說話。


    劉慶都已經不說話了,張青卻還在繼續說,他用強硬的口氣,冷冷的說道:“說到底,我們每一個人也都有錯。你們一定會問我,話並不是你們說漏的,你們又究竟錯在了哪裏?好,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們,你們的錯就錯在你們都知道了那件事。當然,我也知道了那件事,所以我也有錯。”


    聽他這樣說著,所有人都忍不住抬起頭來,看著他們的領頭。


    張青挺直腰背,一臉嚴肅的說道:“我想你們一定又會問我,如果隻是知道了那件事,為什麽就說是我們都錯了?好,我現在也可以告訴你們,我們錯是因為那個時候我們都不懂得一個道理。”


    說完,他又停了下來,沒有再往下說。


    路一平紅著臉,見張青沒有繼續說,就急聲搶著問道:“什麽道理?”


    張青看了看路一平,搖頭歎了一口氣,冷冷講道:“凡天下的事情,有不可以知道的,也有不可以不知道的,有不可以忘記的,也有不可以不忘記的。”


    路一平顯然沒有聽懂這話是什麽意思,他更加著急的追問道:“什麽意思?”


    張青看著他,又搖了搖頭,歎了一口氣,也沒有回答路一平。


    路一平聽不懂,也想不明白,直問張青的話是什麽意思。


    張青卻不願意多做解釋,因為這個道理但凡是耳朵不聾,腦子不呆的人,都應該知道是什麽意思,路一平之所以沒聽明白,是因為他的腦經跟他的神經一樣又短又粗又直,張青認為想要給路一平解釋清楚這個淺顯的道理,會比較浪費時間。


    同時擁有同樣想法的還有田秀書,他已拉著路一平坐下,歎息道:“言由嘴而生,理由活而明,如今聽不明白不要緊,日久自能活個明白。”


    路一平瞪著眼睛,顯然也不明白田秀書在說什麽。


    田秀書摸了摸路一平的腦袋,吃吃一笑,“日食三餐,夜思三省,光吃不思豈不變成了豬?”


    這一聽,路一平氣的肚皮都鼓了起來。


    “行了,廢話到此為止。”張青揮了下手,“這件事誰都別再說了,我們大家還是想想看該用什麽法子才能盡快捉住姓白的,這事才是當務之急。”


    一群人肆無忌憚的大聲說話,已經招來無數人不滿的視線,不過他們本人卻毫不在意,仍然旁若無人的高談闊論。而他們說的最多的話,就是連聲的抱怨,抱怨不公,抱怨吃苦,抱怨難過。


    然而,光是抱怨,又有什麽用呢?


    一群隻會抱怨的人,又能成得了什麽事?


    這一邊,尚邪和尚已經忍不住開始要歎氣。他一邊喝酒,一邊想著,這一群廢物出來到底是做什麽的?難道就是為了替他們的櫟王爺丟臉的嗎?


    如果不是因為這幾個人掌著櫟王爺的黑旗追捕令,如果他不是也在替櫟王爺做事,他一定會讓這幾個人一輩子再說不話來。


    他實在是不喜歡這幾個人,不隻是因為他們沒本事,更重要的原因是這幾個沒本事的人居然掌管櫟王爺下發的那麵黑旗令。


    所有為櫟王爺辦事的人,都得聽從掌旗人的分派和調動,換一句話說,現在的他就得聽從這幾個人的命令。


    他怎麽可能真的聽從幾隻螞蟻的命令?


    酒已經喝完,鐵索刀疤拍了拍肚皮,起身準備離開。


    尚邪和尚看著他,問道::“你已準備上路了?”


    鐵索刀疤抹了下嘴,道:“我已經呆了四天,酒喝足了,飯吃飽了,覺也睡住了,是時候該上路了。既然姓白的已經不在這裏,再多呆下去也不過是在浪費時間。”


    尚邪和尚覺得這話說的有理,想了想,也跟著站了起身,拍手道:“聽你這麽一說,我也覺得是時候上路了。你說你在這裏已等了四天,而我也足足等了兩日,若是他已不在這裏,我繼續等下去也隻是在浪費時間。既是如此,我也該離開了。”


    鐵索刀疤朗聲一笑,“既然這樣,那你我也就此別過,後會有期了。”


    尚邪和尚卻沒有回應鐵索刀疤,他隻是看著鐵索刀疤的眼睛,問了一句“那你準備往哪裏走?”


    鐵索刀疤沒有回答。


    尚邪和尚又問了一句:“對他的行蹤,你可有眉目?”


    鐵索刀疤皺著眉,過了一會兒才粗聲道:“我不知道他在哪裏,不過他既然好色又好酒,那麽我隻要挑著有酒有女人的地方走,總會找到他。”


    這話說的好像很有道理,尚邪和尚聽了後卻隻想笑。


    他如何不笑?這辦法實在是太笨了,簡直是笨得可笑。


    不過他最終也沒有真的笑出來,因為他很明白,這個辦法雖笨,但又不得不說,這個辦法的確是他們現在唯一能用上的。而且除了這個辦法,他們也實在是想不出別的來了。


    尚邪和尚摸了摸綁在腰肢上的蛇皮,咧著嘴笑道:“既然我們酒也喝夠了,如果你不介意,不如結伴而行,如何?”


    鐵索刀疤沉默的看著他。


    尚邪和尚哈哈笑道:“一個人喝酒,總不如兩個人喝酒痛快。”


    鐵索刀疤依然沉默著,不說話。


    尚邪和尚摸了摸腦袋,又笑道:“如果撞見了姓白的,你若是下不去手,我替你下。你不願意取他性命,我卻恨不得立刻取下他的腦袋,也把他的頭發刮幹淨。”


    鐵索刀疤竟然沒有反對,於是,二人為了一個目標,結盟而行。


    其實,鐵索刀疤是有方向的,他並非盲目而行。因為就在昨天晚上他收到了一封信,一封關於白落裳下落的信。信上的內容十分簡單,就兩個字:涼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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