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那些白色的霧從地麵嫋嫋而升,像是香爐裏飄出來的煙氤,從低到高,由遠至近,以一種很奇特的流動方式,貼著地麵擴展開去。


    朝陽隱沒,霧靄動蕩,蒼白的霧氣,在山腰間浮過,這裏的一切都隱沒在霧色裏,隻有大山的頂端還隱隱約約的浮現在濃霧的上麵。


    一場大霧來得太突然,兩人在山裏迷路也發生的太突然,以至於秋離鳳根本就不相信白落裳說的話。


    秋離鳳的眉毛倏地皺了起來,眼裏閃過一絲凝重,“你準備就這樣和我耗下去?”


    白落裳眨了眨眼睛,勒馬,回頭,麵色認真而沉重的道:“我們是真的迷路了。”


    秋離鳳聽了之後,就惡狠狠的瞪起眼。


    白落裳裝作沒看見,繼續說道:“不瞞你說,我一直都試圖找出路,可是這山裏的路彎彎繞繞,足實複雜。我已經很盡力的尋路,但我不知道為什麽我們總是會繞回原來的路。如今,我也沒什麽法子可用。”


    秋離鳳壓根不信他的話,“就算是最難的陣法也沒能困住過你,這區區一片山地就能讓你束手無策?你的話,從來不是句句可信。”


    “這是大公子對我的偏見。”白落裳低聲歎道:“難道大公子不知道這是什麽地方?”


    秋離鳳眼神中透露著明顯的焦急與不耐煩,聽白落裳這麽一問,便粗聲道:“什麽地方?不就是南夏國邊境,桐虎山。”


    白落裳一臉嚴肅的點頭到:“沒錯,既然大公子知道這是桐虎山,想必也知道這山又被稱作為‘食人嶺’。”


    秋離鳳反而越聽越是沒耐性,瞪著眼睛反問道:“那又怎樣?”


    “能被叫做‘食人嶺’,其中的凶險可想而知。這山裏的路況紛繁複雜,千條萬道,曲折蜿蜒,而且山中懸崖絕壁多不勝數,沿途險象環生。入山的人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迷失在山裏,再走不出去,傳聞過去遷竹國遣兵攻打南夏國,領兵途徑此處,卻不知為何竟在這裏全軍覆沒,葬送於此。聽說從那時候起,再無人敢領兵攻打南夏國,而南夏國也就靠這裏險峻的地勢,保得百年不受鄰國侵擾。而且也正是因為如此,一般人都不會選擇從這條路進入南夏國。”


    秋離鳳冷冷一笑,“你倒是對這一帶很了解。”


    白落裳搖搖頭,“要上這條路,當然要先對這條路做一番調查,要不然你以為誰願意冒這個險走這條路。”


    秋離鳳冷笑,“不過就是以訛傳訛而已,若當真如此危險,你為什麽偏偏要選擇這條路?豈不是自尋死路?”


    白落裳歎道:“我是被逼的,如果不是被那麽多人追著走投無路,我斷然不會選擇這條危險的路。”


    “我看你並非走不出這座山,而是不願意走出去。”


    “怎麽會?”


    “你不是第一次走這條路,對這條路不會陌生,既然不陌生又怎麽可能迷路。”


    白落裳搖搖頭,歎道:“可這一次與過去不太一樣。”


    秋離鳳不悅道:“怎麽不一樣了?莫非這些山有移動過,這些路又改變過?”


    “山還是那些山,路也還是那些路,可是我過去經過這裏的時候,沒有霧呀。可是這一次,你自己看看,這霧實在太大了,根本就看不清路。”


    “現在是霧太大,你辨不清路。那麽一開始呢?剛才可沒有這麽濃的霧,怎麽也沒見你走對路?”


    “那是因為這裏景色太美,你瞧瞧,這裏山色空蒙,風光清麗,不正是適合騎馬踏青的好地方嗎?正是因為景*人,才讓我不知不覺忘了時間。”


    “那你現在記得時間了?”秋離鳳指著出現在前方不遠處的城隍廟,眼神有些冷,口氣也有些冷,“還是從這裏開始,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要是你再想不起出山的方向,別怪我對你不客氣。”


    白落裳心知秋離鳳的耐心已耗盡,可還是不怕死的選擇繼續賣傻,他不敢看著秋離鳳,隻好轉頭不去看對方,然後裝模作樣的一本嚴肅道:“剛才是忘記了時間,現在是忘了方向。”


    話說的鏗鏘有力,實際卻是虛張聲勢。


    一個被神傳為能夠上天入地的人,怎麽可能在一座山裏走失方向?


    “白落裳!”秋離鳳咬牙切齒的威脅道:“那你準備什麽時候想起方向?是不是也需要我幫你回憶?”


    白落裳好奇的看著他,“大公子似乎比我還心急,你趕時間?”


    秋離鳳道:“不關你的事少打聽,帶好路就行。”


    白落裳嘿嘿笑了幾聲,一邊摸著鼻子,一邊好笑道:“我與大公子也是相識了好幾年了吧。”


    秋離鳳疑惑的看著他。


    白落裳吸了吸鼻子,笑道:“我可曾問過大公子做過些什麽?”


    “不曾。”秋離鳳盯著他,“就像我也從來不曾過問你做了些什麽。”


    白落裳道:“那是因為大公子對我做的事不感興趣。”


    秋離鳳也道:“我認為你也應該對我做的事不用感任何興趣。”


    白落裳撇撇嘴,心道,秋離鳳果然不是那種能輕易套出話的人,盡管這個人在高興的時候,也愛跟他一樣講廢話。


    “大公子是一個沒趣的人,對什麽人什麽事都不感興趣。可我跟大公子不一樣,我是一個很喜歡探秘的人。”白落裳微笑著說,“如果我願意,我會把我想要知道的事情都打聽清楚。”


    “你知道我最欣賞你的什麽地方嗎?”秋離鳳問道。


    “易容?輕功?酒量?肯定不會是這三樣。”白落裳搖著頭,納悶道:“會不會是因為我的長相?也不可能,因為你沒見過我的臉。而且,你也不可能瞧得上任何人的臉,因為你已經有了世人莫及的容貌。”


    秋離鳳靜靜的看了他一會兒,突然就笑了。他沒說自己最欣賞白落裳的什麽地方,但白落裳已經用行動回答了他。秋離鳳最欣賞的,正是白落裳的聰明。


    “可以走了嗎?”秋離鳳提醒他道,“還有,我有的時候不怎麽喜歡聒噪的人。我想你應該可以好好帶路了吧,畢竟你耽誤的,不隻是我一個人的時間。”


    “明白,我盡力而為。”白落裳了然的點了點頭,他還沒忘秋離鳳這次出門帶了不少人出來。他們倆騎著馬在這山裏轉,也意味著那一群人也跟著走不出這座山。


    難道秋離鳳找他,就是為了讓他帶路?


    不過這個可能性也隻是在白落裳腦中一閃而消,秋離鳳的腦子可不比他笨,他能走得出這座山,秋離鳳也不見得就走不出去。


    白落賞一再保證自己會好好帶路,讓他們盡快走出桐虎山。話雖是這麽說,可是當他們再一次回到原點是,秋離鳳徹底對白落裳失望了。


    這就是個不怕死的人。


    秋離鳳側目看著白落裳,表情複雜,“白落裳你……”


    不等秋離鳳說話,白落裳先搶了話頭道:“不對勁!”


    “……”秋離鳳深吸一口氣,強壓著火氣,皮笑肉不笑的笑道:“我猜,你已經看了子雲道長的信。”


    白落裳睇了秋離鳳一眼,在確定他不會立馬翻臉後,才涎著臉陪笑道:“對對對,我是已經看了那封信,道長的字跡比以前更加蒼勁有力,看來他的修為又增進不少。”


    秋離鳳麵無表情的冷聲道:“既然看了,為何還不加快行程?”


    白落裳將眼珠子一轉,嘿嘿笑道:“其實也不用太急著上路,看看這山,看看這水,如此迤邐無限,加快行程趕路豈不是太浪費,你說是吧?”


    秋離鳳依然木著一張臉,聽了白落裳的狡辯,也隻是輕輕的眯了下眼。


    那雙漂亮的眼睛裏閃著冰涼的光澤,如同初春的微霜,如同寒冬的星辰,美麗又慎人。


    白落裳雖然很喜歡秋離鳳那張長得非常漂亮的臉,卻不喜歡秋離鳳那雙眼睛。那雙眼睛比任何人的都要漂亮,同時也比任何人的都要凶。


    “性命攸關之事,竟比不上這山這水,你何時變得如此不怕死了?”秋離鳳氣惱道。


    “大公子怎麽知道那封信關乎在下性命?”白落裳詫異的看向秋離鳳,驚訝道:“莫非……莫非大公子看過段南山給我的信?不對不對,這信我拆的時候並沒有發現它又被動過的痕跡。”


    秋離鳳的耐心已被耗盡,也不願意再多費口舌,大聲說道:“白落裳,你是以為我真不敢動你,是不是?我說過,我沒心情聽你廢話。你要再多說一句,信不信我讓你一輩子都再說不成話!”


    白落裳趕緊捂住嘴,悶聲道:“不是大公子先開口找我說話的嗎?”


    “是又如何?”


    “我以為大公子太悶了,所以才多說幾句為大公子解悶。”


    秋離鳳什麽也不想再多說,此時他已經發現,與白落裳一來一去地說著這些不痛不癢的閑話,竟也是在浪費時間。無論說些什麽,白落裳都是一副不急不緩的樣子,他這人就像是永遠也不會對說廢話感到厭倦無趣。


    “你看起來並不像是要急著趕路樣子。”秋離鳳的目光凝注著白落裳,“這一點倒是大大出乎我的意料。”


    白落裳笑而不言。


    “或者說,你隻是不想與我同道而行。”秋離鳳眯著眼睛冷冷道,“這一點也大大出乎我的意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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