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的餘暉漸漸隱沒,厚重的夜幕遮住了昏暗的月光,一陣寒風吹過,天又下起了雨。


    雨飛水濺,飄飄揚揚,洋洋灑灑,淅淅瀝瀝。


    屋簷上凝結的雨水,滴落成珠,連珠成線,排排而下。


    濕潤的氣息,讓空氣變得更加寒冷。


    吃飽喝足的白落裳,心滿意足的走出了一品居,摸著黑回到了客棧。


    他並沒有同意上官陌雲的事,但他還是抱著一壇酒走出了一品居,因為沒有人能攔得住他,也沒有去攔他。


    上官陌雲似乎也隻是口頭說一說。


    白落裳喝了酒,拿了錢,事不辦,依然可以來去自由,暢行無阻。


    上官陌雲是個有錢人,同時也是一個怪人。


    白落裳看不懂上官陌雲的用意,也不願意去懂。他隻不過是走之前,對上官蕊還有些戀戀不舍。


    回到客棧,雨水已經完全打濕了他的衣服。


    秋離鳳的房間是黑的,他的房間也是黑的。秋離鳳的房間沒有人,但他的房間裏卻坐著一個人,無聲無息,整個人都好像融進了夜色。


    但白落裳知道,桌前的確坐著一個人,麵向著窗戶,一雙眼睛正直直的盯著他。


    白落裳坐在窗台上,牆腳已經被雨水完全浸濕,看得出來這扇窗戶被打開已有很長一段時間。雨滴打在身上,一點也不覺得冷。此時的他看起來和出去時一樣的輕鬆,一樣的自由,雖然知道沒有人能夠看得見,他還是和平常一樣麵帶微笑。


    一個坐在窗台上,一個坐在木凳上,彼此看著對方都不說話。


    雨聲能夠催眠,再加上大醉一場,白落裳也忍不住漸漸倦怠起來,沒精打采的打了一聲哈欠,口氣懶散的說道:“夜深寒重,雨意綿綿,你為什麽不睡?”


    裏麵的人並不說話。


    白落裳抱著酒壇子又懶懶的道:“你應該知道燈在哪裏,為什麽不把燈點起來?”


    裏麵的人冷笑一聲,終於還是將蠟燭點燃。


    昏黃的燈光,打在秋離鳳的臉色,一張絕世容顏變得有些模糊。


    白落裳靠在牆上,言不及義的問道:“大晚上的,你為什麽坐在我房裏?”


    一連問了三個為什麽,然而這三個問題都是毫無意義,根本不需要回答。


    白落裳當然清楚,秋離鳳不睡覺是因為還有事要做,不點燈是因為擔心他發現自己的房間有人就不會回來,坐在這裏自然是守株待兔。


    看穿了秋離鳳心中的算計,白落裳一臉得意的看著他,想著他要如何回答自己的問題。


    結果,秋離鳳卻冷冷的說了一句風馬牛不相及的話:“原來你的房間晚上都是不鎖窗的。”


    “我想隻要門鎖好,一般都不會有人進得來,因為沒人知道我的窗是開著的。”白落裳笑著說道。


    但是秋離鳳還是十分清楚的知道,所以他才會翻窗進來,隻不過,白落裳想不明白他為什麽要這麽做。


    秋離鳳看著他,“不進來?”


    白落裳笑著回答:“我想坐在這裏吹吹風。”


    秋離鳳道:“有話和你說,進來吧。”


    白落裳每到一個地方,總是神龍見首不見尾,要找到他的人,最有效的辦法就是等他自己出現。雖然這個辦法比較笨,不過也是最有效的。


    白落裳耳朵不聾,神智也很清醒,所以在聽秋離鳳說了之後,立馬精神一振,認認真真的坐了過去。


    雨的氣息很重,也沒能掩蓋住白落裳身上的酒氣。


    秋離鳳打量了下白落裳的臉色,淡然道:“看你神清氣爽的樣子,應該是喝了不少好酒。”


    白落裳微笑,“還好。”


    秋離鳳又道:“也認識了不少人。”


    “也還好。”白落裳點點頭,瞥了一眼桌上擺放的一個壇子,笑道:“我記得走之前,桌上並沒有這一隻壇子。”


    秋離鳳道:“確實沒有。”


    白落裳抱著壇子仰口喝了一口。


    淡淡的酒,入口軟綿,後勁很足,便是隻飲一口,也能讓人生出陶陶然的感覺。


    抹了一把嘴,白落裳笑微微道:“但是現在出現在這裏,一定是大公子帶來的。”


    秋離鳳冷冰冰的哼了一聲,“除了我,還能是誰?”


    “除了大公子,應該不會再有人把一壇酒放在這裏。”白落裳笑盈盈的看著他,“原來大公子坐在這裏等我,是要請我喝酒。”


    秋離鳳卻板起臉,冷冷道:“這壇子昨天就放在這裏了。”


    白落裳驚訝道:“你等我一夜一天?”


    秋離鳳的眼神告訴他,他的想法實在太愚蠢。秋離鳳怎麽可能呆在這裏等他一夜一天?半天都不可能。


    “原來是我想多了。”白落裳摸了摸鼻子,顯得有些失望,然後將自己懷裏的壇子放在一邊,將桌上那隻壇子抱起來,扒開壇蓋聞了一聞,驚喜道:“這是一品居的擷芳醉?”


    秋離鳳挑眉道:“你去過一品居?”


    白落裳點頭微笑道:“剛回來。”


    而且也抱回了一壇擷芳醉。


    “也對,哪裏有酒,你自然就會往哪裏走。”


    “你等我,是有什麽事?”


    “帶你去見一個人。”


    “什麽樣的一個人?”


    什麽人,秋離鳳並沒有告訴白落裳,或許是因為解釋起來實在太過麻煩,所以他直接帶著白落裳出門去找那個人。


    兩人在雨裏,一前一後展著輕功,不一會兒就落到了一處院子。


    院子裏沒有燈光,也沒有聲音。一片漆黑,一片死寂。


    圍牆下種了一棵楠木,樹下的擱了一口水缸,裝滿了水。雨水從楠木葉上滴下,打在水裏,發出密集的雨聲。


    悄然走到屋簷下,甩了甩頭發上的水,白落裳皺眉道:“這裏真有人?”


    他會這麽問,是因為這處院子無論怎麽看也不太像是有人住的樣子。


    秋離鳳也皺了眉,板著臉道:“有人。”


    白落裳看了他一眼,然後才用手將合上的門推開。


    屋子裏麵比屋子外麵更加暗,完完全全的黑色,一點光線也沒有。


    白落裳垂下手,略顯凝重的說道:“可是,人已經死了。”


    空氣中飄著一道微弱的血腥氣,幾乎被泥土的腥氣掩蓋。雖然極其微弱,卻還是讓突然到訪的二人察覺到。


    秋離鳳麵色陰寒的踏進門裏。


    白落裳卻在後麵一把拉住他,神色沉重的說:“裏麵什麽都看不見,還進去做什麽?”


    秋離鳳冷冷道:“幸好我還知道這屋裏的燈在哪裏,點起來也就能看見了。”


    白落裳愣了下,“你怎麽會知道這家人的燈放在哪裏?”


    秋離鳳一邊點燈,一邊說道:“因為我昨天才來過。”


    點燃了蠟燭,微弱的光線,讓屋裏的黑暗變得不再黑暗。雖然模模糊糊的並不清晰,但依舊可以讓人看見地上躺著的一具屍體。


    身子還是軟的,不過體溫已經散去,看來也才剛斷氣不久。


    借著昏暗的燈光,白落裳隻看了一眼便覺得渾身一寒。


    秋離鳳也察覺了白落裳異常的神色,奇怪道:“你認識這個人?”


    白落裳閉著眼睛,模糊的“嗯”了一聲。


    秋離鳳奇怪道:“他是誰?”


    白落裳有些心不在焉的道:“滄州第一富人的人。”


    他感到意外,也想不通,為什麽穀空音會突然死在這裏。


    沉默了片刻,白落裳才又出聲道:“你讓我見的,就是這個人?”


    秋離鳳冷冷的說:“不是,我並沒有見過這個人。”


    白落裳沉聲道:“他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我在離開一品居時,他也還活著,怎麽現在會橫屍此處?”


    秋離鳳蹲下來查看屍體情況,“或許,他來這裏,是為了暗殺原本應該死在這裏的人。”


    “原本應該死在這裏的人?”白落裳驚訝道,“你說他是來殺人的?”


    秋離鳳沒有回答。


    白落裳幾乎就要跳起來,大聲道:“你的意思是,他原本是要來殺人的,最後卻反被殺?可是,他為什麽要來殺人?”


    秋離鳳冷漠的說道:“因為有人想要原本住在這裏的人死。”


    白落裳突然想起了上官陌雲,“或許我知道是誰安排他來的。”


    秋離鳳看著他,“你是說,那位第一富人?”


    白落裳點頭道:“至少除了他,我實在想不出還有誰有這個本事安排這個人出來殺人。何況……”


    “什麽?”


    白落裳搖搖頭,他想說的是,之前上官陌雲還想要他幫忙去殺一個人。如果白落裳沒有想錯,上官陌雲想要讓他殺的人,便是殺死穀空音的人,也是秋離鳳要帶他來見的那個人。


    白落裳也蹲下來,查看了下穀空音的身體,麵色越發凝重。


    穀空音的身體,隻除了胳膊上一道並不算很深的傷口之外,就再找不出其他的傷口。


    秋離鳳冷冷的道:“看來致命傷就是這道刀傷。”


    白落裳點頭,“看這裏的情況,此前他們並沒有發生過強烈的打鬥。”


    秋離鳳道:“這種情況,隻能說明兩種原因。一,打鬥才剛開始就已經分了勝負,二,他們是熟人。”


    白落裳又點頭,“沒有錯。”


    秋離鳳又問他:“那你覺得哪一種可能更高?”


    白落裳想了一想,回答道:“我覺得,這兩種可能是同時存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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