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落裳苦笑兩聲,搖頭歎息道:“是我問錯了,這樣愚蠢可笑的問題,我竟然也會問出口,真笨。那我隻好換一個問題問你好了。”


    屋外的人客氣道:“閣下請講。”


    白落裳直直的盯住院子,好像真的看到了什麽人,而事實上,他什麽也看不見。


    那人的氣息掩蓋的十分好,這種感覺,和當初遇見樓千雲時是一樣的。


    “你究竟是什麽身份?”白落裳忍不住緊張的問道。


    “不過就是一個隱世之人。”屋外的人淡然道。


    “看來你的身份絕不簡單。”白落裳歎道。


    屋外的人輕聲笑了一笑,道:“好說。”


    白落裳摸了摸鼻子,低聲道:“是好說,還是不能說?”


    他雖然聲音並不大,外頭也還下著雨,但那人卻似乎將白落裳的話聽得十分清楚,當即就回答道:“不能。”


    白落裳歪了下頭,不解道:“為什麽?”


    屋外的人長長一歎,道:“因為做我們這一行的人,無論何時何地,有八個字是絕不能忘記的。”


    白落裳問道:“哪八個字?”


    那人回答道:“防意如城,守口如瓶。”


    白落裳吃吃笑了兩聲,道:“如此謹慎嚴密,看來你確實不簡單。就是不知道,你們做的是哪一行?”


    屋外的人沉悶了許久,才慢吞吞的回答了兩個字:“殺人。”


    這時,白落裳緩緩吐出一口氣,“聽你這麽說,這兩個人確實是被你所殺。”


    屋外的人依然含含糊糊的回答:“就算是我殺的,我也隻是出於自我防衛罷了。”


    白落裳冷冷道:“殺人就是殺人,何必還說的冠冕堂皇。”


    屋外的人冷嘲道:“即便人是我殺的,難道你還要拿我去見官?”


    白落裳反問道:“難道你不應該去官府?”


    嶽北川僵著臉,跨前一步,冷冷道:“官府是不會管這件事的。”


    白落裳問:“官府為何不管?”


    嶽北川咬牙道:“因為他就是衙門的人。”


    白落裳轉頭看著嶽北川,奇怪道:“你剛才不是說人不是他殺的嗎?”


    嶽北川緊緊皺眉,“確實不是他。”


    白落裳更加奇怪道:“可他自己都承認是他殺的人。”


    “他並沒有承認。”


    “……他確實沒有承認,但他也沒有否認。”


    “沒做過的事當然可以不用理會,不必出言否認,但卻決不可承認。”


    “所以在剛才,大公子懷疑你殺人的時候,你既不出言否認也不出聲承認?那你倒是告訴我,凶手究竟是誰?”


    嶽北川卻再一次閉口不談。


    白落裳見他始終不肯說出真相,心裏不免有些不舒服,“他的嫌疑本來很大,如今看來,他就算不是主凶,也應該是幫凶。”


    此時,屋外的人長歎道:“即便那兩人不是我親手所殺,也與被我所殺無異。”


    “哦?”


    “因為他們是被我的雙牙刀所殺,也可算得上是被我所殺。”


    “雙牙刀在你手上,人又是死在雙牙刀之下,若不是你所殺還會有誰?如果是有人奪走你的刀殺了人,你卻非要承認是你殺的,難道說你也有毛病?”


    屋外的人歎了一口氣,有些無奈的說道:“反正我殺的人也不少,多算兩個也無差別。”


    白落裳也歎了一口氣,“你果然是個有毛病的人,想來,你過去也是殺過不少人。”


    屋外的人冷冷的道:“今後也會有不少人。”


    白落裳笑了。


    屋外的人漠然道:“今天,我就要把你們都殺掉。”


    白落裳鎮定的問道:“你要殺誰?”


    屋外的人也笑了,因為白落裳問了一個根本就不需要他回答的問題。


    白落裳有些動容的問道:“你為什麽要殺我們?”


    屋外的人冷冷道:“因為你們也是要來殺我的。”


    白落裳連忙擺手道:“我們不是來殺你的。”


    屋外的人又問道:“既然你們不是來殺我的,那是來幹什麽的?”


    白落裳十分客氣的道:“我是專程來拜訪你的。”


    屋外的人卻不以為然道:“隻怕也未必安好心,所以,我還是要殺你們。”


    白落裳摸了摸鼻子,淺笑道:“既然如此,你為何還沒有動手?”


    屋外的人不明白的反問道:“動手幹什麽?”


    白落裳歎了一口氣,道:“動手殺人呀。”


    屋外的人並沒有動靜。他當然沒有動靜,如果他真的下決心要殺這屋子裏的人,那麽他就絕不會輕易動手。如果他根本沒有打算要殺死這屋子裏的人,那麽他就更沒有必要動手。


    嶽北川卻先緊張起來,立刻上前一步,無意思的擋在了白落裳前麵,擰著眉大聲道:“你真的要動手?”


    屋外的人的沉悶了很久,好像是在思考該怎麽回答這個問題。就在白落裳以為等不到他的回答時,卻聽屋外那人淡淡的回答道:“當然不假。”


    嶽北川急聲道:“你以為你能殺的了這個人?”


    屋外那人得意道:“在我的雙牙刀下,從未有過例外。”


    “這也未必。”嶽北川冷冷的說著,“或許這一次就會是例外。”


    屋外的人口氣十分無奈的歎息道:“我始終不能明白一件事,像你這樣的人為什麽不喜歡做人,偏偏要把自己當做狗。”


    嶽北川抿著唇,沒有說話。隻是臉色變得冰冰冷冷,全無表情,唯有那一雙眼睛始終是烏黑有神,唯一不同的是此時此刻,這雙眼睛裏閃出的神采是怒氣。


    屋外的人又道:“我這個人十分討厭狗,更不願意動手打狗,你還是回去吧,我不想跟你動手。”


    嶽北川冷冷道:“我既然說過要取你性命,就不會空著手回去。”


    屋外的人無奈道:“那麽你可以告訴我,上官陌雲為什麽要你來殺我?”


    嶽北川道:“這原因你應該知道的。”


    屋外的人頓了一頓,然後十分古怪的笑了一聲,道:“是不是因為你對他已經沒有用了,所以他才會想到借我的手除掉你?”


    這一回,變臉色的不是嶽北川,而是白落裳。


    屋外的人歎道:“你做了件愚蠢的事。”


    嶽北川皺著眉。


    那人冷冷道:“你不應該答應那種人來這裏。”


    嶽北川沒有說話。


    屋外那人忽然冷冷的歎了一口氣,悵然道:“因為你會死在這裏。”


    “未見得。”嶽北川說話的聲音變了,竟似已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在說話:“如果你認為我會死在這裏,你就錯了。”


    屋外的人淡笑道:“我錯了?”


    嶽北川冷冷道:“你既然已經知道他是什麽樣的人,自然也會知道,他如果是想要讓一個人死,這個人就必須得死。”


    屋外的人又古怪的笑了一聲,道:“這麽說來,你是準備與我同歸於盡?”


    嶽北川挺起胸膛,朗聲道:“有何不可?”


    屋外的人沉悶了許久,才又無奈道:“所以,你用兩個人做誘餌?”


    白落裳似乎聽不明白,但他其實已經聽明白了,他不過是不大相信罷了。


    屋外的人又長長的歎了一口氣,道:“沒想到,那兩個人竟然心甘情願做你的誘餌,明知道毫無勝算,真是愚不可及。難怪上官陌雲打算舍棄你們,因為你們對他來說,已經沒有價值。”


    嶽北川隻覺胸中陣陣熱血上湧,什麽都顧不得了,霍然一長身,就已竄出了大門。


    白落裳大驚,一把抓起桌上的短刀,也緊隨其後一躍而出。


    黑靜的院子,除了簌簌在響的雨聲,什麽也聽不見。


    沒有人,因為原本應該在院子裏的人已經進了屋。


    白落裳和嶽北川進屋的時候,果然就看見一個老頭坐在桌前,正與秋離鳳默然對視。


    在昏暗的燈光下,那老頭的背影略顯佝僂,鬢發鬆亂,華衣微敞。


    他的手斷了一根手指,手中握著一把刀,那是一把很古怪的刀。可是更古怪的卻是老頭的一雙手,仿佛枯木。而他身上最古怪的地方,便是他腰間掛著的一本書。


    許多人都會在要帶上掛東西,白落裳掛酒葫蘆,秋離鳳掛攝魂簫,嶽北川掛利劍,就連躺在地上已漸漸冰冷僵硬的穀空音和易孤行也在腰帶上掛了上官家的腰牌。


    白落裳也見過許許多多人在腰帶上掛奇奇怪怪的東西,甚至還見有人隨身掛著骨灰盒的,卻從未見過有人將書掛在腰上,就連書呆子也不會把書掛在要帶上。


    聽見聲音,那老頭微微側頭看來,麵帶笑意。隻見他容顏清朗,神色微倦,悠然的笑了一笑,算是與白落裳打了招呼。


    這人正是季殷三,是秋離鳳想要讓白落裳易容假扮的人,是上官陌雲想要收買白落裳刺殺的人,也是擁有雙牙毒刀的人。


    白落裳忍不住瞪大眼睛,因為他發現這個神秘又可怕的老頭正是之前在一品居喝茶看書的那個怪老頭。


    很顯然,老頭也認出了白落裳,隻見他微微頓了下,又衝白落裳微笑道:“我們已經見過?”


    白落裳點頭,“有過一麵之緣。”


    秋離鳳也不禁有些意外,重複道:“你們之前見過?”


    白落裳正要說話,卻聽老頭搶著說道:“之前在一品居見過一麵。”


    白落裳低聲喃喃道:“我就說了,這老頭的身份最為可疑。”


    因為聲音很小,老頭聽不見,但身後嶽北川卻聽的清楚。


    嶽北川聽了之後,深為讚同的緩緩點頭:“白兄總能看到旁人看不到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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