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弱的晨光已漸漸從東邊升起。


    一夜的雨,在不知不覺間完全消停。


    雨停,涼未退。


    雨後的冷氣直從地下冒出來,冷的白落裳忍不住直打顫,可是他光著腳站在地板上,一點也不願意穿上鞋子。


    冰冷的房子,冰冷的地板,冰冷的人,冰冷的空氣。


    無論何人生在這樣的環境中,都不免冷了心意。


    白落裳的心情也變得十分低落,所以他沒心思再去穿鞋子,這無異於是在自虐。


    若是仔細觀察,就會發現他的唇色較於常人而言,略顯蒼白。


    隻不過,這裏並沒有人回去留意他的唇色,秋離鳳和嶽北川的注意力幾乎都在季殷三的身上,季殷三和醜八怪的注意力又都十分有默契的投向秋離鳳,就連白落裳自己也都根本沒有留意過自己。


    白落裳驚訝的望著那個醜八怪,因為季殷三的話很讓他吃驚,於是就大驚小怪的問道:“那麽這人來此處,莫非就是想要打劫?”


    季殷三笑了一聲。


    白落裳鬱鬱不快的靠著牆,“難道說,你是打算借刀殺人?”


    季殷三笑而不答。


    白落裳歎了一口氣,“看你這麽胸有成竹的樣子,想必這把刀很快。如此看來,你們才是真正的強盜,不僅要劫財,還要滅口。原來這房子竟是賊窩。”


    像是為了驗證他的話一般,這話音才剛落,那醜八怪竟左手落拳,氣勢洶洶的朝白落裳砸了下去。


    強勁有力的拳突然迅速,攻勢淩厲,即便是瀟灑自如的白落裳也不免感到一陣壓迫。


    一個直拳打過來,白落裳靈機一動,向左一閃。


    醜八怪的拳頭砸在牆上,拳頭穿牆而過,掉下一地的碎塊。


    白落裳吃驚的看著醜八怪的拳頭。


    牆穿了,可他的手竟連皮都沒有破。


    難道說,這就是傳說中的“鐵拳”?


    白落裳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胸口,他自認為自己的胸口是比不上這堵牆硬。若是一拳砸在他的胸口,豈不是也會在這裏打出一個洞來?


    還沒等白落裳回過神,醜八怪又是右手一拳,來勢凶猛的再次朝他砸去。


    白落裳的反應也不落後,隨即向右躲避。


    誰知醜八怪的右手還未落下,左手又來一拳。


    白落裳被他威風凜凜的拳法逼得向後退了兩步。


    盡管醜八怪的拳頭招招落空打偏,可也逼得白落裳一退再退,毫無招架之力。


    白落裳一退再退,最後直接跳上靠牆的案桌上。一手扶上酒葫蘆,一手指著醜八怪,大聲感慨道:“你還有兩下子。”


    真是人不可貌相,白落裳心裏奇怪著,這季殷三到底是從哪裏把這人給挖出來的?力大如牛,拳快如蛇,而且拳法還根本讓人看不懂。招招出其不意,讓人防不勝防,變化多端,竟看不出他的身手出自何門何派。


    醜八怪還是沒有說話,隻是又一拳朝白落裳打去。


    雖然白落裳還是躲開了,但這時他的體力已經不行。


    這裏的人都看出了他的吃力,那醜八怪當然也看出來了,換做任何一個人受到這樣的攻擊,都會有力盡的時候。


    可是醜八怪卻好像有用不完的力氣,落下無數拳招,他卻連氣息都沒見出現變化。隻見他的拳頭猶如泰山壓頂,直向白落裳打去。


    醜八怪是打不著白落裳的,白落裳也一樣毫無還手之力。兩個人過了近百招,也沒有分出勝負高低。


    醜八怪像是打累了,也像是打煩了,忽然也就停下,隻用一雙眼睛瞪著白落裳。


    既然醜八怪住手,白落裳自然也不會再出手,他也用一雙眼睛瞪著醜八怪,過了許久才長長歎了口氣,道:“閣下果然是好拳法。”


    那醜八怪如同啞巴一樣,從頭到尾半個字也不說。


    季殷三卻拍了拍手,讚道:“閣下也果然是好輕功。”


    白落裳擺擺手笑道:“馬馬虎虎還過得去,隻是你帶這個人回來,到底是為了打劫,還是為了滅口?”


    季殷三沉著臉色道:“既是打劫,又是滅口。”


    白落裳歎了一口氣,“難道你真的打算要殺我?”


    季殷三點頭,“真的。”


    白落裳苦笑一聲,“早知道,我就不來了。”


    季殷三看著他,“那你為什麽要來?”


    白落裳無奈道:“因為我多喝了一些酒。”


    季殷三又問道:“那後來為什麽不走?”


    白落裳緩緩搖頭,“因為我喝醉了,到現在腦子還沒醒過來。”


    季殷三看著他,過了很久,忽然又歎了口氣,道:“像你這樣的年輕人,死了的確有點可惜。”


    白落裳眨著眼睛,“我也不想死。”


    季殷三道:“沒有人活的好好的會想去死,可很多人是不想死,卻不得不死。”


    白落裳略為生氣的說:“你這個人說話真是不令人喜歡,我活得好好的,你為什麽偏要總說得好像我就快要死了一樣呢?”


    季殷三提醒道:“你難道已經忘了你自己都做過什麽事?”


    白落裳皺了皺眉,不明白的道:“我做了什麽事?”


    季殷三沉了臉色道:“你得罪了個不能得罪,也不該得罪的人。”


    白落裳想了想,恍然道:“你說的是莫非就是你本人?”


    季殷三搖搖頭,“你若得罪我,你也不比非去死不可,因為我並不是一個無理取鬧的人。”


    白落裳歪著頭笑道:“你的意思是說,現在有一個無理取鬧的人,想要取我的性命?”


    季殷三點頭,“不錯。”


    白落裳好奇的問道:“這個人是誰?”


    季殷三卻隻是輕聲笑了一笑。


    白落裳不滿的跳了起來,大聲道:“含著骨頭露著肉,你難道不知道像你這樣話說一半,勾起別個好奇後又不說下去,還不如不要說。”


    季殷三輕笑道:“我隻是現在不願意說了而已。”


    白落裳瞪著他,“剛才為什麽又願意說?”


    季殷三輕飄飄的回了一句:“此一時彼一時。”


    白落裳愈發不滿:“你到底什麽意思?”


    季殷三好笑道:“意思就是說,時間不同,情況亦異。”


    白落裳怔怔的問道:“什麽情況有異了?”


    季殷三不鹹不淡的說:“剛才是有些話可以說,現在是有些話不可以說。”


    這麽一聽,白落裳的眼珠子差點被他瞪了出來,“你這個人說話實在是奇怪,顛三倒四,沒頭沒腦,莫非你也喝醉了?”


    季殷三很認真的回答:“我從不喝酒,我隻喝茶。”


    白落裳挑眉笑道:“所以你才會去一品居喝茶?”


    季殷三點點頭,“不錯。”


    白落裳瞄了一眼被季殷三掛在腰上的那本書,好奇的說:“還有一個問題我很疑惑。”


    季殷三反問道:“什麽問題?”


    比啊老師摸了摸鼻子,笑著問道:“你為什麽要在一品居那種地方看書?”


    季殷三發現白落裳正看著自己的書,馬上就用手將之蓋住,好像不願意讓人看死的。


    白落裳笑了笑,收回視線,奇怪道:“在那麽昏暗的地方,你真的看得清楚書中的文字?”


    “當然。”


    “哦?”


    季殷三語帶得意的說道:“這本書,即便是在晚上,也還能看得見。”


    白落裳搖頭道:“我不信。”


    季殷三看著他:“你不信?”


    白落裳點頭:“決不信。”


    季殷三用鍛煉一指的手將書從腰帶上取下,遞到白落裳手中,示意他翻開。


    白落裳隨意翻開一頁,臉色有了微妙的變化,有些古怪的盯著季殷三問道:“這本書,你真的看得懂?”


    季殷三認真的點一點頭。


    白落裳皺眉,“那你倒是說說看,這書中都寫了些什麽?”


    季殷三言簡意賅的回了兩個字:“很多。”


    白落裳也是問了兩個字:“比如?”


    季殷三意味深長的微笑,慢吞吞的答道:“凡三山四海、五湖六合、八荒九州之內的事情,上麵均有記載。”


    白落裳不信道:“你說的話,我半個字都不信?”


    季殷三反問他道:“為什麽不信?”


    白落裳拍著書,一字一字的說道:“因為這本書根本沒有半個字。”


    季殷三卻笑著說:“這書中當然有字,隻不過是你們看不見罷了。”


    白落裳眨了眨眼睛,道:“難道你是想要說那些東西並非是在書中,而是在你眼中?”


    季殷三笑而不答。


    白落裳不可思議的瞧著眼前這個微微駝背的老頭,心道,這人怎麽看也不像是一個飽學之人,就算他人不可貌相,是個學富五車的人,可他的腦子真的裝得下三山四海、五湖六合、八荒九州之內的所有事?


    白落裳心底的疑問,季殷三並沒有興趣為他解惑。從白落裳手中拿回自己的那本無字書,季殷三轉頭看向一直沒有開口說話的秋離鳳,微笑道:“看來秋公子帶回去的擷芳醉,便是請了這位朋友。”


    秋離鳳冷冷道:“想要他做事,總得先給一點好處。”


    季殷三歎道:“秋公子的朋友果然並非凡人,樣貌功夫都非比尋常,隻可惜也不過是空有一表人材,卻偏偏不學好。”


    白落裳失聲笑道:“我怎麽沒學好了?”


    季殷三冷冷道:“大半夜闖進別人的家,你說是不是沒學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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