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醜八怪對於秋離鳳來說並不是第一次見麵,對白落裳來說就更不是頭一回見麵了。


    因為醜八怪不是別人,正是通緝犯鄒涼。


    秋離鳳見過這人一麵,在季殷三的院子裏。


    白落裳一共見過這人兩麵,一次是和秋離鳳一樣,還有一次是在那個傍晚。


    雖然見過兩麵,可是白落裳並不記得自己和鄒涼有過什麽交集,所以他也實在是想不清楚鄒涼來找自己究竟會有什麽事要做。


    鄒涼為人似乎非常冷淡,從第一次見麵到現在,他的表情幾乎從來沒有變化過,他一定是一個不喜歡說話更不喜歡笑的人。


    一個長得醜的人笑起來一定也不好看,但是長得好看的人笑起來卻一定也是非常好看的。就如白落裳,盡管他此時此刻頂著的那張臉並不是他本來的麵貌,但他笑起來的確非常好看,任何人見了這張笑臉,都會情不自禁的喜歡上。


    可惜,鄒涼並不喜歡白落裳的笑臉。


    鄒涼冷冷的看著白落裳,一點也沒有因為白落裳的笑容感染,他冷冷道:“上官陌雲在何處?”


    白落裳攤開手無奈道:“你這個問題好奇怪,你為什麽要問我這樣的問題?你以為我和大貴人那種身份的人會有什麽關係?”


    鄒涼冷冷道:“你知道。”


    知道什麽?


    白落裳皺眉,“你也以為我知道大貴人的下落?”


    鄒涼還是冷冷的三個字:“你知道。”


    白落裳又無奈又生氣的笑了笑,“我不知道。”


    鄒涼突然說了一句:“你不說,草包就死。”


    這草包指的當然隻可能是武嵬。


    白落裳忍不住瞪大眼睛,“什麽意思?你不會是要告訴我,武二爺正在你手上?”


    鄒涼冷冷的點頭。


    白落裳吃驚不笑,“居然是你綁走了武二爺,所以你綁走他就是為了逼我交出大貴人的下落?”


    鄒涼居然點頭。


    白落裳隻覺得哭笑不得,他轉頭看著秋離鳳,苦笑道:“你們都說我是怪人,難道你們不覺得我和這個人比起來,已經算是非常正常的人了嗎?”


    秋離鳳看了看白落裳,又看了看鄒涼,十分讚同的點頭,“的確如此。”


    白落裳又看向鄒涼,“你知不知道,我和武二爺其實並不是朋友,如果要很確切的說,我和他還有過許多的過節,就算不是仇人,關係也不會好到我就非得這麽心甘情願不計酬勞的去搭救他的性命。”


    鄒涼冷冷的沒有說話。


    白落裳又道:“雖然我不喜歡大貴人,但我也不會有心去害他,別說我不知道大貴人的下落,就算我知道,我也未必就會向你透露半個字。”


    鄒涼突然冷冷的說了兩個字:“你會。”


    白落裳瞪著眼睛,“為什麽我就會?”


    鄒涼道:“草包的性命就在你的手上。”


    白落裳奇怪,“武二爺不是在你的手上嗎?”


    “他的似火全在你。”


    “別給我這麽大的擔子,我擔不起。”


    “我知道了。”


    說完,鄒涼就要往門口走。


    白落裳突然跳過去,攔在門口。


    鄒涼冷冷的看著他。


    白落裳笑道:“你剛剛問了我一個問題,雖然我沒能回答出你想要聽的答案,但你好歹是問了,我也回答了。可是你卻就這麽走了,連聲謝謝都沒有說,實在是讓我吃虧了。”


    鄒涼搞不懂白落裳說這些話的用意,他隻能冷冷的聽白落裳繼續說下去。


    “我這個人什麽都喜歡吃,就是不喜歡吃虧,所以為了公平起見,我也得問你一個問題。”白落裳笑眯眯的看著鄒涼,問道:“你為什麽要找大貴人?”


    鄒涼雖然是一個寡言的人,但這個時候卻好像變得喜歡說話了,因為他完全可以無視白落裳直接走掉的,可是他居然開口回答了白落裳的問題,他說道:“因為他拿走了我的一樣東西。”


    白落裳驚訝的挑起來,“他一個有錢有勢有本事的人,會從你身上拿走什麽?”


    畢竟鄒涼也不過就是一個叫花子,還被通緝,他到底有什麽東西值得上官陌雲看得起的?


    沒想到鄒涼在聽了白落裳的話後,臉色的變化居然有了非常巨大的變化,隻見他眸瞳霎時變得十分深邃,一向呆滯木訥的目光中也突然燃起了一把灼熱的烈火,可他說的話依然沒頭沒緒的。因為,他就說三個字:“你見過。”


    白落裳聽得一臉糊塗,好在他也並非真的糊塗,“你的意思是說他拿走的東西我也見過?”


    鄒涼冷冷的看著他。


    白落裳皺眉,“可是,我真的想不出他有拿走過你的什麽東西。”


    鄒涼的目光閃著燙人的光彩,可是他的聲音卻沒有被他的目光傳熱,他的口氣依然是冰涼冷漠的,“一柄劍,一柄殺人的劍,一柄舉世罕見的寒光劍。”


    白落裳的眼皮一跳,他忽然就聽明白了,鄒涼指的是七日虹劍。


    那天,在夕陽普照的懸崖前,鄒涼對上官蕊說過,若是她死了,七日虹就送給鄒涼。上官蕊同意了,她同意在自己死後就把七日虹寒劍送給鄒涼。


    現在,鄒涼說七日虹是他的東西,也就是說,上官蕊是真的……死了?


    白落裳的眼睛裏已經蒙上了一層難過。


    上官蕊,死了?


    那個在夕陽下驚鴻一躍的女子,死了?


    那個總是低眉淺笑柔聲細語的女子,死了。


    白落裳已垂下眉,連鄒涼什麽時候走的,他都不知道。


    秋離鳳瞥了白落裳一眼,提起桌上的水壺,又給自己倒滿一杯水,然後又給白落裳也倒滿一杯。


    倒白開水的時候是沒有香味了,但是有水聲。


    白落裳就這麽聽著淼淼的水聲,突然想到了什麽,突然從凳子上跳了起來,胳膊不小心撞到秋離鳳遞過來的杯子。


    “哐當”一聲,杯子在地上砸碎。


    白落裳盯著碎掉的杯子,抿著嘴,不知道他在想什麽,可是他的眼睛裏卻有著光。


    秋離鳳冷冷道:“你是不是又在抽風了?”


    白落裳抿著嘴。


    秋離鳳繼續刻薄道:“你每一次露出這種表情,我就知道你心裏正在打著鬼算盤。”


    白落裳也不出替自己解釋。


    秋離鳳喝了一口水,“你既然要走,怎麽還不走?那醜八怪是個心冷果決的人,這一回去估計就要殺人,你若遲了,可就救不下那草包。”


    秋離鳳說得十分正確,白落裳幾乎是毫不猶豫的翻窗而出。當他一路尾隨鄒涼到了季殷三的破院子的時候,白落裳不禁搖頭,心想,為什麽這麽多人都喜歡在這個破院子搞鬼呢?


    上官陌雲設計讓上官蕊在這裏殺了穀空音和易孤行,之後老道士先後分別將赭綾和上官陌雲綁到這裏來,現在鄒涼也把人綁在這裏。


    難道這個地方真的就這麽適合綁人害命?


    事實好像已經給了白落裳答案。


    隻見鄒涼正拿出一把雪亮的刀,抵在武嵬心口處。


    刀雖然短小,可刀鋒薄而利,隻要輕輕一刺,便可以刺穿武嵬的心髒。


    如果武嵬是清醒了,那麽他一定會被嚇得麵色大變,


    武嵬沒有被鄒涼五花大綁的捆著,他就像是被鄒涼隨手扔在了地上,整個人都軟趴趴的躺在地上,閉著眼睛,若非胸口還隱隱起伏著,白落裳一定以為他已經死掉了。


    武嵬並沒有死掉,可是鄒涼不知道對他用了什麽法子,他像是昏睡了過去,就算被這麽隨意放著,也不必擔心他會自己跑掉。


    鄒涼一邊用刀對著武嵬,一邊看著白落裳問道:“你改變主意了?”


    白落裳點頭,“你也說了,他的命在我手裏,我從來不殺人的。”


    他的確從來不殺人,但他也沒殺借刀殺人,他也不是什麽見義勇為的人,他從來不信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鄒涼掃了武嵬一眼,“你為何救他?”


    白落裳笑道:“你用他的性命威脅我,難道不知道我要救他的理由?”


    鄒涼搖搖頭,“我不知道。”


    白落裳好笑道:“那你為何還那麽又把握?”


    鄒涼冷冷的說道:“試一試而已。”


    白落裳愣了一下,隨後隻能苦笑道:“原來隻是試試而已的。”


    鄒涼問:“那你為什麽要救他?”


    白落裳想了想,問道:“你一定認為我並非一個心懷大仁大義的人,對不對?”


    鄒涼沒有說話。


    白落裳笑道:“我也的確不是一個心懷大仁大義的善良人,說實話,就算你殺了他,我也不會覺得這件事和我會有任何瓜葛。”


    鄒涼還是沒有說話。


    白落裳又笑了兩聲,“可是,我一定不是一個喜歡看著一個女人傷心難過的人。”


    鄒涼突然冷笑一聲。


    白落裳以為自己看錯了,忍不住擦了擦眼睛,“你冷笑的意思是說你不信?”


    鄒涼還是不說話。


    白落裳也不必讓這個人相信自己的他,他看著地上昏死的武嵬,歎氣道:“他好像也不是好人,說句殘忍的話,他如果是死了,說不定對這個莆山縣的百姓來說也算得上是一件好事。我若救下他,沒準日後還變成一件壞事。可是,他如果就這麽被你一刀殺了,有一個女人一定會傷心的要死。我並不喜歡見女人傷心,所以我要救武二爺。”


    白落裳笑著點頭,“我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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