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岸微喝的是湯,白落裳喝的是酒,林岸微隻喝了一碗,白落裳已經喝下四五碗,和林岸微比較起來,白落裳簡直就是湖喝海飲。看著豪氣,卻沒有點雅氣。


    白落裳本來就是江湖人,當然不必計較俗氣還是雅氣,他隻管讓自己喝得舒服就好。可就是這樣的人,才往往更能讓人喜歡。


    白落裳嘿嘿笑了兩聲,“不嫌棄不嫌棄,桑落泉的泉水釀製的酒,味道甚是獨特,我以前也喝過一會,畢生難忘,不過相較而言,卻沒有莊主公子的這壇窖藏時間長,味道遜色許多。”


    說完,還意猶未盡的抹了一把嘴,瞧侍女沒有給自己摻滿,忙拉了拉酒壇子,眨著眼睛笑道:“酒滿敬人,茶滿欺人,倒茶不能太滿,但倒酒一定要滿。姑娘怎麽也不知道這個道理了?”


    侍女嘻嘻笑道:“公子說的正是。不過這‘淺茶滿酒’嘛,說的卻是意境,並非就是說這茶非得要淺而酒非得要滿。”


    白落裳喝了美酒,又見了美人,此時正滿麵桃花的笑著,聽了侍女的話,直搖頭晃腦地說道:“酒漫出酒杯就叫做‘益’,天下人誰不想益。說俗也罷,說雅也罷,這酒是滿碗也是喝,半碗也是喝,喝完了還得摻,我是飲兩斤的量,你非得半碗半碗的給我喝,你麻煩,我也難受。你覺得到底是滿了好還是不滿好呢?”


    侍女忍不住咯咯笑了兩聲:“這可是我們自家窖藏的桑落酒,我家公子平日裏可寶貝了,一般人來都沒得喝。”


    白落裳受寵若驚,可侍女接下來卻說:“可公子如此牛飲,未免有些可惜。”


    笑兩聲,白落裳心想牛飲就牛飲,斯斯文文他做不來。這就是他的酒風和豪氣,與生俱來,改不了的。


    侍女又笑道:“如此珍釀,自然是要淺嚐品飲才更有味道,像公子這樣喝的,隻怕是嚐不出好來。”


    白落裳拍手道好,目光忍不住再次繞在那侍女的臉上。


    這不是一個特別漂亮的女子,但卻是一個特別愛笑的女子。從進門開始,她的臉上就掛著笑容。


    愛笑的人,總是特別能吸引白落裳的注意力。


    他捧著酒盞,道:“姑娘說的是,不過我向來是海納百川,好東西就要馬上裝進肚子裏,晚一點腸胃都會癢。更何況,越是好的東西,就越要趁早收進肚子裏,這樣才保險嘛。”


    “公子真是我見過最能喝酒的人。”侍女帶著春花般的笑容望著白落裳,笑道:“照公子這樣的喝法,莫非真的是要醉酒江湖了?”


    白落裳笑了兩聲,道:“江湖,原本就隻適合醉的人,不適合清醒的人。”


    說完,白落裳仰頭,一杯滿酒一飲而盡,杯底向上時,那種英雄豪氣竟隨著酒杯的傾斜而奔放出來。


    抹了一把嘴,他又笑道:“不過,我可不是最能喝酒的人。”


    侍女好奇道:“哦?難道還有比公子更能喝酒的人?”


    “當然有。”白落裳想到了什麽人,恨地牙癢癢,“那簡直就是一個活在酒裏的人,也是唯一一個在喝酒上,能讓我甘拜下風的人。”


    林岸微感興趣道:“這話怎麽說?”


    白落裳道:“醉鬼喝酒的姿勢總是千奇百怪,可你們有見過倒立著喝酒的嗎?”


    林岸微緩緩點頭,道:“奇怪是奇怪,可江湖奇人多得是,倒也不稀罕。”


    白落裳苦笑道:“如果這個人用繩子捆上自己的腳,把自己懸掛在萬丈懸崖上,還能自在悠哉的喝兩天兩夜的酒,你還覺得不稀罕?


    侍女睜大眼睛,笑道:“世上還有這樣的酒瘋子?”


    林岸微道:“有,這人便是號稱‘蜀南酒仙’的玉晏子。”


    白落裳悵然道:“對,就是他。傳聞這人光喝酒就有七十二種絕技,沒有人能在酒水上贏過他。”


    侍女看著白落裳,打趣道:“公子好像很遺憾呐。”


    白落裳撫著酒盞,無奈道:“對啊,人,尤其是男人,總是好鬥的。每個男人都喜歡第一,不喜歡第二。要麽不比,要麽就得是第一。”


    侍女道:“什麽都比?就連喝酒也要分出一二?”


    白落裳飲下美酒,笑道:“沒錯,因為能被所有人永遠記住的都是‘天下第一’,沒人會去永遠記住‘天下第二’、‘天下第三’。”


    侍女恍然大悟道:“聽公子這麽說,你們男人的江湖的確是隻適合醉的人,不適合清醒的人。”


    白落裳看向她,“哦?”


    侍女笑道:“清醒的人是不會如此執迷於這些虛名。”


    白落裳卻笑道:“虛名也是名,比無名好呀。有虛名,隻少還能讓人知道他叫什麽,像在下這樣的無名之人,到現在姑娘都還不知道我的名字,能說這不是在下的不幸嗎?”


    侍女掩著嘴笑了兩聲,道:“公子當真是要醉了。”


    白落裳望著侍女,醉眼迷離道:“酒不醉人人自醉,有美女姐姐摻酒,我不喝也醉了。”


    侍女不禁微微紅臉,為灑脫豪放的白落裳心動。


    林岸微看了看酒杯,笑問:“這樣說,豈不就是酒好與不好也就不是主要了。”


    白落裳風流倜儻的挑起眉毛,道:“喝酒當然還是喝好酒最好,隻是酒若是美人倒的,味道就更好啦。”


    林岸微指了指酒壇子,溫和地笑道:“我這莊子的酒窖裏還藏了還多種酒,你若是喜歡,盡管喝。”


    白落裳兩眼放光,跳起來拍著手,道:“那莊主公子可得邀我來莊上多喝幾次。”


    侍女又在一邊接話:“我家公子很少如此待客呢。”


    白落裳更加受寵若驚,甚至是坐立不安起來,趕緊給林岸微拜了一個禮:“受莊主公子這般厚愛,在下感激不盡。”


    林岸微點頭還禮道:“不用客氣。”


    白落裳眼眉含笑,捧著碗,吃吃笑道:“這桑落酒果然是好酒,隻是被我就這樣子喝掉一壇子,莊主公子都不覺得可惜?”


    “那倒不會。”林岸微柔柔一笑,“好酒自然要懂酒的人喝才算得上好。”


    白落裳笑眯眯地從腰上取下酒葫蘆,笑嘻嘻道:“若是莊主公子還能贈我一葫蘆好酒讓我帶回去慢慢的飲,我想我可能會更加受寵若驚。”


    侍女笑著接過酒葫蘆,灌滿後再送回來,“公子當真是愛酒之人。”


    說著,忍不住又笑了起來。她有一雙不是特別大的眼睛,在笑的時候總是眯著,像一雙彎彎的新月,亮晶晶的。這是一雙本身就會笑的眼睛,即便她本人並沒有在笑,她的眼睛也會笑。


    愛笑的女人通常都會很美,這個女子身上最迷人的地方就是她的笑容。


    白落裳望著那位侍女,不禁微微走神。


    侍女注意到了停留在自己臉上的目光,微微側頭望著白落裳,臉色泛紅,笑道:“公子也是一個愛發呆的人。”


    白落裳幹咳了兩聲,費了很大的力氣,才將目光從她身上迷人的笑臉上移開。


    他見過許許多多笑起來很好看的女人,但他不能不承認,眼前這個容貌並不算絕色的女子,笑起來的時候比大多數才貌雙絕的女子還要好看。


    “姑娘是在下見過笑得最好看的女子。”白落裳這樣感歎了一句。


    “公子這話要不是酒後之言,我都信了。”侍女的臉紅撲撲的,顯得更加柔美水靈。


    白落裳搖搖頭,“姑娘難道沒聽說過一句話叫‘酒後吐真言’嗎?酒後的話可比酒前的話更值得相信。”


    侍女連連點頭,又為白落裳斟滿酒盞,“公子不僅愛喝酒,愛發呆,還喜歡說好的聽話。”


    酒過三巡。


    白落裳終於酒足飯飽,起身就要告辭,林岸微也跟著起身送客。


    喝飽了就走,這就是白落裳的行事作風。


    林岸微倒也不介意,隻是他身旁跟著那個小童子卻是不高興。


    在出大門前,白落裳突然停了下來,又往後退了兩步。


    還是那一座涼亭,一疊假山和一灣蓮池。


    正值初春時節,藕蓮出露芽尖。


    池中碧波蕩漾,池邊細柳依依,微風拂來,宛如煙雲舒卷。清爽的湖風襲來,葉香猶如甘醇的酒香,和著清風瀉入心中,令人不飲自醉。


    寬闊的水麵上鋪設著造型特異的青石小橋,涼亭裏坐著一個神色寧靜的女人,披散一頭及腰的長發,柔軟的發梢被風輕輕揚起。


    白落裳是一個愛花憐花的人,見到美人就喜歡上前攀談兩句。


    隻見他三兩步跨進內院,從樹枝上折來一朵花,然後滿臉春風地踱到女人麵前,嘻嘻說了句什麽。


    女人笑眼彎彎地收下花,兩個人一來二往地熟談起來。


    小童子跟在林岸微的身後,遙遙望著那個跟美女在涼亭裏交談甚歡的白落裳,厭惡的罵道:“子雲道長怎麽會交上這樣的朋友。”


    “不許無禮。”林岸微笑著拍了下小童子的腦袋。但他也很好奇,段南山竟然也會有這樣的朋友。


    小童子捂住頭,“主子可不可以不要總是打我的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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