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落裳好像發現了什麽似得,驚訝道:“原來如此,那我還是希望自己是好人,來世今生都要修。”


    段南山道:“好人也好,壞人也罷,不過都是世間淺薄的看法。何為好人,何為壞人,又如何分辨的清。”


    白落裳甩著扇子,嘿嘿一笑:“這個簡單,做好事的人自然是好人,反之則是壞人。”


    段南山又問:“何如分辨?”


    白落裳眉目一展,輕快的笑道:“這個更簡單,對你而言是有益的,那便是好事。”


    段南山再問:“如若是那件事對更多的人來說是壞事,那又當如何定論?”


    白落裳的眼睛轉了轉,笑道:“那對大多數人來說是好事,就是好事。”


    段南山繼續問:“一個地道本分的老實人不偷不搶不欺負人,可他天天捉魚吃。他可算得上是好人?”


    白落裳順口便答:“自然是好人。”


    段南山不言對否:“一個從來不殺生信奉素食的人,總喜歡偷瓜摸棗打假罵人,那他可算得上是壞人?”


    白落裳有些猶豫:“這個,也算不得是壞人。”


    前者雖地道本分,卻天天犯殺生重罪,對大多數人而言是好人,對世間生靈來說,卻是壞人。而後者,雖然從來不殺生,但在左鄰右舍看來,雖算不得壞人,卻也絕對不算是好人。可是,在因果看來,偷罪是遠遠沒有殺罪重,如此一來,又當如何分辨二人的好壞?


    白落裳垂頭尋思著,喃喃道:“好人之所以是好人,利己也利人。壞人之所以是壞人,為己而害人。好與壞,又如何能分辨不出呢?除非是瞎子,是聾子,是沒腦子。”


    人們口中的好人,永遠指的都是對自己有利有好處的人。


    人們口中的好人,永遠指的都是對自己有利有好處的人。


    白落裳這次不從大義來判斷好壞,而是最直接的從個人利益上來判斷好壞。因為,人總是自私的,總是把自己的利益放在首位。


    他相信,許許多多人眼中的好壞都是以此為標準的。他白落裳是凡人,段南山也是凡人,所以這麽說一定不會錯。


    沒想到,段南山卻道:“一個地主,收留了一個快餓死的乞丐。每日指使乞丐讓他當牛當馬的勞動,但每日三頓管飽,夜裏還能在暖和的床上睡覺。於乞丐而言,地主是好人,還是壞人?”


    白落裳被問的無言再對,用手撐著臉想了好久,最終還是放棄似得垂下頭,這個問題他的確是打不出來了,所以他隻能苦笑道:“你一個道士,說出來的話怎麽聽起來像是和尚說的話呢?而且你不是素來沉默寡言的嗎?幹嘛今天要說這麽多廢話?”


    段南山反問道:“不是你一直想要我說話嗎?”


    白落裳不太高興的瞥開視線,他還是第一次被段南山堵得沒話說,他從來都不知道,段南山看起來挺寡言少語的一個人,但話頭一旦挑起來,卻是沒完沒了頭頭是道。


    他不能否認,段南山所說的每一句話都很有道理。


    世事循環反複,世間萬物互為因果。興許好人能成為壞人,壞人能成為好人,誰又能真正分得清楚孰好孰壞呢。


    白落裳走到牆邊,敲了敲牆壁,對隔壁的人笑道:“我不是一個會做壞事的人,但這裏卻有一個會做壞事的人。”


    那人也笑了一笑,隔著牆壁對白落裳道:“你的意思,無非就是說我做了壞事,對不對?”


    白落裳哼了一下,“你偷聽別人說話,難道不算是做壞事?”


    男人歎了一聲,“既然你都這麽說了,那我過去正大光明的聽你們說話,這樣就不算是做壞事了吧。”


    才剛說完,段南山這件屋子的門突然就被人從外麵撞開。


    不過進門來的人,並不是剛才在隔壁說話的人,而是先前被白落裳支開的小道童。隻見他突然急急忙忙的又跑了回來,滿頭大汗的跑到段南山麵前。


    段南山奇怪的看著小道童。


    白落裳已經開口問了話:“你猴急什麽?連門都不敲了。”


    小道童紅著臉,對段南山結結巴巴道:“師、師叔,外麵、外麵有人找。”


    段南山還沒說什麽,白落裳先笑了起來,“有人找就請人過來,你至於急成這個樣子嗎?難道平時你家師叔都是見不得人的嗎?”


    小道童卻急聲道:“可是,可是找師叔的是一個女人。”


    白落裳愣了下。


    小道童以為他沒有聽清楚,又重複了一次:“找師叔的是一個女人。”


    白落裳看了看段南山,又看了看外頭漆黑一片的院子,奇怪道:“一個女人?”


    小道童重重點頭:“沒有錯,就是一個女人。”


    一個青樓女子挑燈入觀,隻為“有事拜見”一個道士?


    白落裳皺眉,因為他實在是想不到,居然會有一個女人大晚上的來找段南山,白落裳從來都不知道,段南山居然也跟女人沾得上關係。


    “是哪裏來的女人?”白落裳忍不住奇怪道。


    小道童有些吞吞吐吐的,看了看段南山,什麽也沒有回答。


    白落裳見小道童一臉欲言又止的樣子,忍不住追問道:“我問你,哪裏來的女人?”


    小道童抿著嘴,最後還是低著聲音道:“是、是玉笙樓。”


    玉笙樓?


    白落裳差點跳起來,他驚訝的看向段南山,眼睛裏全是難以置信的光彩。


    段南山卻隻不過是一臉麵無表情。


    真是木頭。


    這是白落裳對段南山的評價。


    可是,這根木頭卻跟別的木頭不大一樣。


    白落裳久久的凝住這根木頭,心裏越來越疑惑。


    一個青樓女子竟然大晚上的挑燈來道觀找這個木頭?


    這簡直就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


    白落裳已經坐不住了。


    他實在是好奇,那女子來找段南山,究竟是為了什麽事。


    小童子略垂著頭,對段南山道: “子雲師叔,有位叫縵綰的姑娘有事拜見,不知道師叔是否要見?”


    白落裳心念一動,因為他聽見了一個名字。他實在是沒有想到,這個女人既然就是縵綰。他有些驚訝地張大嘴巴,直直地望著段南山,滿臉都寫著不可思議。


    “請人進來吧。”段南山已經坐了回去,一臉的坦然,好像一點也不吃驚,也不感到奇怪。他似乎早就已經知道會有人來找他,所以他根本就不會感到奇怪。


    “一個女人居然也會來找你這個道士。”白落裳完全沒有段南山的坦然,他所有的好奇心都被勾出來了,忍不住拉著段南山道:“你這個道士居然也會有人女人找上門。”


    段南山默然。


    白落裳用胳膊撞了段南山一下,笑嘻嘻的問道:“你怎麽不說話?”


    這時,隔壁又傳來了聲音,“他是一個道士,但也是一個男人,女人晚上來找男人,難道很奇怪嗎?”


    白落裳愣了一下,這才想起來隔壁還有一個人,“你怎麽還在偷聽?”


    那人歎氣道:“我若現在過去,一定會打擾到你們的,所以我就想,暫時還是不要過去好了,等你們說完話,我再過去。”


    白落裳不滿道:“我們都說完話了,你還過來做什麽?”


    那人笑嘻嘻道:“你們聽我說話就好了。”


    白落裳撇撇嘴,“你又不是一個貌美如花的美人,我一點也不想聽你說話,我現在隻想聽道長說話。”


    可是,道長沒有說話。


    白落裳張了張嘴巴,話頭剛到嘴邊,還沒來得及出聲,就被突然衝進來的人嚇得失了話。


    闖過來的人跑得很快,帶著一股風,蠟燭的火苗跟著顫了顫。


    隻見一個人影撲到段南山腳前跪下,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


    白落裳先是一嚇,再是一驚,後又是一呆,他完全還沒有搞清楚眼前的狀況。


    他已經看清楚撞進門來的人是誰了。


    玉笙樓的縵綰。


    隻見她那張眉目秀美的臉被淚水打濕,貌美不減,反增添了許多柔弱之感,惹人憐惜。


    隻是柔亮的雙眼此刻失了光彩,多了些惆悵悲傷。多日不見,這個女子已經變得如此憔悴。


    如此讓人憐愛心疼,若在平常,白落裳一定會憑著一張油嘴滑舌為美人排憂解難,他最見不得女人的眼淚。但此刻,他卻被眼前的情緒弄得有些反應不過來。


    白落裳看了看縵綰,再看了看段南山,最後還是悄悄在凳子上坐定,將滿心的疑問收起來。


    “姑娘不必如此。”段南山邊說邊將人攙扶起來。


    縵綰邊哭邊說:“子雲道長,求您想想法子救齊靖,他這次可能真的會死的。”


    段南山安靜的聽著她說話。


    白落裳卻有些吃驚的睜了一下眼睛。


    齊靖當然就是那日在玉笙樓殺了多條人命的那個男人,也是害得白落裳白白坐了兩天牢房的人。白落裳對那個男人可是沒有一點點的好感,聽說齊靖已被官府捉住,雖說白落裳並不會感到高興,但也不會認為這個人值得被救。


    殺人償命自古就是王法,如果齊靖逃掉了,那自然沒法說,可是現在既然已被官府拿下,定罪也是應該的。


    可是,這個女人為什麽要來求段南山救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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