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落裳眯了眯眼睛,突然反手一拳,打在牢房的門上,發生巨大的“哐當”聲,牢門應聲而倒。


    齊靖被他的舉動嚇得渾身一震,猛地跳起來,瞪著眼睛道:“你發瘋了嗎?”


    白落裳收回手,神閑氣定的笑道:“你怕了?”


    齊靖瞪著他,粗聲罵道:“媽的,你到底要幹什麽!”


    白落裳好笑道:“果然怕了,你不是連死都不怕嗎?還怕我砸壞一扇牢門?怎麽?是擔心被人發現?”


    齊靖咬牙道:“你不怕將衙門的人引來?”


    白落裳笑道:“不怕。”


    齊靖又道:“你不怕被抓起來?”


    白落裳又笑了,搖頭道:“不怕。”


    齊靖變了變臉色,低吼道:“你以為你還能這麽簡單的走出去?”


    白落裳不急不慢的說:“我能怎麽進來,就能怎麽出去。”


    齊靖氣極反笑,“你未免太過自信了,我知道你的輕功好,可這天底下也不是隨便什麽地方都是你可以來去自如的。”


    白落裳摸了摸鼻子,笑道:“你說得沒錯,天底下這麽大,我並不是隨便什麽地方都可以來去自如,但至少在這裏我確實可以來去自如。若是你願意和我一塊兒出去,我甚至可以保證我們一路出去都會暢行無阻。”


    齊靖盯著他,道:“你就如此自信?”


    白落裳反問:“你覺得我不該如此自信?你覺得我說得不對?你以為我帶著你,就不能走出這扇牢門?”


    齊靖死死地擰著眉,竟突然重重地往牆上捶了一拳,咬牙道:“要看的也看了,要說的也說了,你們走吧。”


    白落裳笑了一聲,“你當真不打算出去?”


    齊靖咬牙道:“可以滾了!”


    白落裳並不予他生氣,反而看向縵綰。


    “你真的沒話想要對我說的嗎?”縵綰不死心的望著齊靖,似乎想要從他的眼睛裏看到些什麽,可事實卻令她失望,因為齊靖並沒有看她,也並沒有要和她再說話的打算。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齊靖就離開了月光照亮的那塊地方,躲到了暗角裏。沒有人能看到他的臉,他的臉已經完全隱藏在黯淡的光景裏。


    “你當真無話可說?”縵綰有些心灰意冷,眼淚幾乎又要奪眶而出,那雙含淚的眸子在黑夜裏微微泛著光,像天空的星星,像夜晚的海麵。


    齊靖無言的低著頭。


    “既然不說,便不說了吧。”縵綰緩緩說著,眸光久久的停在齊靖臉上,像是要把這個人的模樣深刻於心。


    這樣眷戀的眸光讓白落裳嫉妒,也讓他心疼。


    這一別,或許這兩人再無相見之日。


    白落裳再次看向那個男人,滿心滿思的疑問。


    換作任何一個人,隻會一心想要活著,而這個人卻一心想要赴死,且毫不猶豫。


    “這是你的最後選擇?”白落裳緩緩問道。


    齊靖沒有抬頭,低聲道:“能來這個地方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你既然能帶著她來這裏,相比你定有特別的本事,你有什麽本事?上次沒能切磋過手倒讓我有些遺憾,既然你已經來到這裏,不如就露兩手讓我瞧瞧可行?”


    白落裳摸了摸鼻子,道:“我的本事,就是什麽都不會,什麽都不懂。“


    齊靖諷刺道:“什麽都不會?閣下太謙虛了,你能說出這句話來,可見你的本事已不小了。”


    白落裳搖了搖頭,笑道:“我從來不是一個謙虛的人。”


    齊靖無聲的哼了一聲,道:“是嗎?”


    白落裳道:“到了這般境遇,還能這般鎮定從容,這也不是件容易事,向來閣下也不簡單,我說的對麽?”


    齊靖再次沉默下去,他心知這人絕對不簡單,不但能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而且還有種特別的本事,盡管從來不表現。


    話到這裏就結束了,沒人再願意開口多說一個字,原本寂靜的牢房變得更加沉寂。


    齊靖靠在牆上,目送白落裳帶著漫綰出了牢房。


    外邊,月亮墜在半空,搖搖晃晃的灑下一片銀輝。


    一樣的月光,在牢房裏看起來是清冷的,是冰涼的,是絕情的。但在牢房外的世界裏,卻顯得異常溫柔。


    白落裳一路走著,不動聲色的打量著縵綰。


    這個女子還是那個風華正盛的女子,沒有表現的很哀傷,卻能讓人輕易的發現她的哀傷。


    有什麽東西,已經與來時,不一樣了。


    走著走著,漫綰忽然轉身,一把拉住白落裳的手,深情款款道:“今日真的很謝謝你。”


    說完,又將眼神移向了很遠的地方,良久才繼續說道:“你說天上的月亮,是不是永遠都是這麽冷?”


    白落裳抬頭望著天際的那彎月亮。


    縵綰道:“它永遠都變不成太陽,它永遠都隻能是冷的。”


    白落裳突然有些說不出話來。


    縵綰又轉頭凝住白落裳,眸光清冷,“謝謝你,讓我見了他最後一麵。”


    最後一麵嗎?


    原來見上一麵,不過是為了訣別。


    白落裳沒有說話,一個字都沒有說,他隻是靜靜的瞧著縵綰。


    忽然,有一絲風從耳邊吹過,似是有一陣煙霧從遠處飄過來,迷漫了白落裳的雙眼。他睜著眼睛,縵綰的臉卻在他眼前模糊。


    這個夜晚,依然是悄然的,寂寞的。


    牢房內,混沌昏暗,腐朽血腥。


    月落枝頭,光,已經照不進來。


    “我究竟做了些什麽?”齊靖靜靜的坐在那裏,垂下頭,迷茫的望著自己的雙手,“我又得到了什麽?”


    他的聲音是枯老的,蒼涼的,他那殘存的最後一絲活氣已經被抽走。


    “你難道自己不清楚嗎?”一個人從暗角裏走出,抱著刀,一把看起來很舊很鈍的刀。


    齊靖靠著牆,抱著頭,低聲道:“我不清楚,我不知道。”


    李原崢掃了一眼被白落裳砸壞的牢門,上前兩步踏入牢房,問道:“你為何不走?你留下來,就等於死路一條。”


    “我不走。”齊靖抱著頭:“我不能走。”


    李原崢追問道:“為何不能?門已經開了。”


    齊靖痛苦的捂住眼睛,固執道:“就是死,我也不能走,我絕不走。”


    李原崢咄咄追問:“為何不能走?”


    齊靖搖頭,“走了,我就真的什麽也沒有了。”


    “未必。”李原崢道:“至少你還有喜歡的人,也許,她也喜歡你。你知道自己錯過了什麽嗎?你錯過了一條活路,也錯過了一個女人。”


    齊靖痛苦的垂下頭去,克製不住的咳嗽起來,臉色也漸漸變得蒼白,“我什麽都沒有了,如果再背負一個逃犯的罪名,我就更配不上她了。”


    李原崢道:“出去,就是生,留下,便是死。我想對她而言,一個活人總比一個死人好。一出牢門便是海闊天空,罪名或是罵名又如何?大不了改頭換麵,隱姓埋名。”


    齊靖的嘴角露出一絲譏嘲的笑容,“有李護衛守在這裏,若是我選擇跟他們一起出去,到時候隻怕我們三個人都再也出不去。”


    李原崢靠在木欄上,一雙眼睛在黑暗裏隱隱生輝。


    齊靖忽然抬起頭來,眼神毫不示弱的同李原崢的視線撞在一起,冷漠地注視著對方,沉聲道:“他們能這麽輕易的闖進來,難道不是你有意安排的?你讓他們進來,難道不是請君入甕?”


    李原崢哼了一聲,似是在嘲笑齊靖的自作聰明,道:“你覺得那人聰明不聰明?”


    他口中所指的,當然是白落裳。盡管他此時並不知道那個男人便是大名鼎鼎的盜王之王白落裳。


    齊靖想也不想就回道:“自然不笨。”


    齊靖雖與白落裳所觸不多,卻可以肯定那人一定不簡單。


    想到那晚在玉笙樓的短暫接觸,齊靖不禁歎道:“不僅不笨,還聰明的很。或許,他會是我所見過最聰明的人。”


    李原崢點頭道:“他確實不笨,他的聰明遠遠比你我能想到的還要聰明,你都能看得明白的事,他有可能看不明白?”


    也就是說,那人帶著漫綰來監牢的時候,就已經猜到這會是一個陷阱,也已經知道有人正在守株待兔等著他們上門,而那人即便知道了,卻還是選擇了自投羅網。


    一想到差一點就會連累到心愛的女子身陷囹圄,齊靖再次忍不住咳血,然後又有些激動的罵道:“既然他知道這是計,為什麽還要來?既然知道這裏危險,為什麽還要帶她來這裏?”


    齊靖無奈的看著他,半晌才冷冷道:“跟他比起來,你顯然就要笨太多。”


    齊靖不解的抬起頭來。


    “他不是一個愚蠢的人。”李原崢道:“也從來不做愚蠢的事。”


    齊靖皺著眉:“什麽意思?”


    李原崢道:“他既然知道我在這裏,卻還要來,隻能說明兩件事。”


    齊靖慢慢坐直,“哪兩件?”


    李原崢道:“一,他根本不把我看在眼裏,因為他的本事比我好。”


    齊靖擰著眉,問道:“二呢?”


    李原崢道:“他知道我不會跟他動手。”


    齊靖的神情驟然沉重下來,默默半晌,才悠悠道:“什麽意思?”


    李原崢卻不再多言,再掃了一眼壞掉的牢門,直徑出了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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