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愚黔首……”唐謙輕聲說道。黔首就是老百姓,是賤稱,讓凡人不再知道修士,這隻是第一步才對。


    “修行路,很難走,而且修行的時候,天地就這麽大,天下隻有這麽多靈氣,雖然很多,但是也不夠千千萬萬的修士一起使用,更何況雲州曆來都不是天下九州能夠溝通交易的地方,隻有雲州自己自成一體,資源隻有雲州本土的,修士也隻有雲州本土的,新的修士隻會是從一個修行宗門中來,野修也不會隨意廣招門徒,雲州修行路,才能走的長遠。”


    唐謙第一次聽說這樣的說法,卻感覺很有道理,就算是中州如今,還是在讓凡人全部都參與到修行的路上去,中州的人很多,凡人很多,庸才更多,就算是唐謙不是那種宗門中很喜歡提起天賦的人,也不得不承認,很多人就是天生會在修行的道路上走的很艱難,還有一批人,就算是比別人更容易在這路上走的遠一點,但是卻隻能停步在別人預期的距離上,隻能夠走到一個前輩師長想過的大概的位置。這樣的人就是庸才,甚至唐謙都感覺這種有一定天分的,都沒有最開始那種苦苦修煉數日都不能讓修為精進一分的人有用,可是招收了這麽多其實無法達到修士巔峰的弟子,宗門隻是為了從中找到一個兩個好苗子。


    人多,自然找到的機會就大。


    所以常言中州地大物博人也多。


    “我們這麽做就是為了維持雲州的修士在一個正確的數量上。”那怪嬰代替駝子說話,竟然開始咳嗽起來:“雲州有雲州的天,有些東西不能講,就算是有一些辦法說出來,也會有影響。”駝子說道:“那我們已經回答了你。”


    “你們想要去地府做什麽?”唐謙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就算是他看到了怪嬰嘴角有血,而駝子也開始咳嗽,他還是接著問道。


    “地府中有變化,我們也想要知道,而你好像知道的不比我們少。”天星道人說道,說完之後他竟然搶先一步走出了唐謙的陣法,也不給唐謙繼續說話的機會,一邊走還淡淡的說道:“你的這個周生小友還有不少人覬覦,我們也依然保持著對他的興趣,而另外的人可能不隻是想要他的‘用途’這麽簡單。”唐謙也沒有攔阻他,天星道人目不能視,因為根本沒有眼睛,而到了外麵正巧感受到一具剛剛消散的屬於他的假身,而身體後麵隻要是出了唐謙的陣法,就一絲一毫法術的氣息都沒有了,駝子緊隨其後,然後這拈花山旁邊的小土丘上,就再沒有了唐謙的蹤跡。


    “這人來路真是奇怪,他明明有著那麽強的劍法,竟然還懂這麽可怕的陣法,這世間竟然真的有完美無缺的人嗎?”駝子感歎道,他其實心中還想到,隻是這個唐謙和他算是同病相憐,長相都不算是出眾。


    唐謙要是知道駝子這麽想,大概還會吐血三升。


    現在吐血的人是演慧。


    這是一個距離拈花山大概是二十多裏以外的小山村,村子裏幾乎沒有什麽人,因為這裏也張貼了大佛寺的告示,但是不斷傳來的轟鳴聲還有不時的地麵一陣陣的震動也在不斷的提醒已經知情而逃出來的人們,大佛寺其實已經消失了。


    而在這小村子裏的一處草房中,門口還坐著一個不論是眼睛還是耳朵都不是很靈光的老太太,而屋前是正在不斷吐血的演慧和尚。


    演慧一隻手拎著周生和一生和尚,另一隻手抓著夏語冰,而真正可怕的是他的肩膀上還扛著數十個人,這些人都摞在一起,有一些是大佛寺的僧人,還有一些是凡人,最底下緊貼演慧和尚肩膀的是那人高馬大的弘忍,演慧那瘦小的身軀竟然能夠背這麽多的人,而且還是在剛剛拈花山崩塌的時候救下來的,實在是不可思議。


    他身上其實有很多的傷,他之前吃了那寺佛一掌,其實隻是掌緣蹭到了一下,卻讓他的半邊身子都血肉模糊,雖然他的肉已經所剩無幾,但是看著還是很淒慘。


    但是這不算是最致命的,修士之所以不同於常人,最可怕的就是修士不可思議的韌性,就算是身體破損嚴重,或者是身體按照凡人來說已經是身患絕症,可是隻要修士還有法力,就還能夠繼續延長自己的命數——


    “這就是為什麽修士受到了很容易翹辮子的傷勢,還是不會很快死去的原因。”唐謙也是剛剛到這村子,卻看到了滿地的鮮血,這草房都要被鮮血浸濕了,演慧和尚身上明明沒有肉,更不會有這麽多的血,可是他偏偏吐了這麽多,他幾乎是吐一口,就趕忙往旁邊卸下來幾個人。


    要是這個時候倒下了,好像這些人還要摔到呢……


    嘴上說的不好聽,但是唐謙還是幫忙,將演慧和尚肩膀上這些人都一個個放下來。


    現在的演慧和尚,已經燈盡油枯,這些吐出來的血,不隻是血液那麽簡單,還有他耗盡的卻還用那門血化功拘禁在體內的命數,這些才是他能夠有比原來高數倍法力的源泉。


    “貧僧,慚愧。”演慧和尚歎息:“隻能救下來這麽少的人。”


    “夠多了,大師。”唐謙剛剛不是不能救,卻沒有去救。


    有的時候有的事情,不是能做就去做的,他需要考慮很多,比如寺佛是否還有手段回來,又或者逃開的兩人是不是還在周圍隱蔽,再就是是否有人窺伺,他解決了這些問題之後,拈花山基本上已經全部都崩塌了,他隻好看著演慧和尚背著那像是小山一樣的人遠去,再去找天星道人和駝子,演慧能夠救下來的,也隻有一小撮而已。


    “貧僧,也沒有守住大佛寺這麽多年來的基業。”說到這裏的時候,演慧和尚也很悲痛,但是卻沒有說救人的時候悲痛,也或許是他已經是氣若遊絲,隻能喃喃。


    “大佛寺?很出名的呢,我保證。”唐謙輕聲說,他從演慧和尚的肩膀上拎下來了那個年輕和尚。


    演慧和尚將肩膀上的弘忍也放下來,弘忍那沉重的身軀落地,掀起一陣塵土。


    門口瞎了眼的老太太好像很害怕,大概以為血腥味這麽濃是什麽強盜,卻叫都叫不出聲,她也不知道,嗓子似乎哽住了。


    演慧和尚的動作也停止,他身上村破的僧袍隨風輕輕動著,身上的金光,佛光,法力,都在不斷的消逝,而他那瘦弱的身軀站立不動,卻閉上了眼睛。


    隻剩下照射在他身上陽光,久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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