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妖怪,其實並不是一個很具體的,確切的叫法,因為妖怪本來是指那些草木精怪,還有成為妖的動物,但是後來卻又有了許多別的定義,就比如那些畫中人物,靈氣洗滌,走出畫來,又或者法寶有靈,卻又脫離了器靈存在,幻化為一個完整生靈的存在。


    還有山河自然孕育,神靈消逝,山川無山神河伯,也無土地城隍,這些在四方界中幾乎已經絕跡。


    隻有在那來自其餘世界的雲州,還殘留了一些神靈的痕跡,比如曾經唐謙見過的劉太守,便是洛城的城隍。


    這或許是神祇僅有的一些存留人間的火花。


    而人族對於以上這些奇怪的存在,又有了一個非常概括的叫法,妖怪。


    說白了,非我族類,皆為妖怪。


    而這魃是屍體成精,作為屍體,魂魄消散,可是屍體本身或是煉體,或是本為什麽強大到可怕的妖族,這便是“吃的一口祖宗飯”,然後加上埋葬位置兼具風水。


    就有了靈智。


    曾經很多修士都認為把自己埋葬在風水寶地能夠轉世再活,還能夠在風水俱佳之地獲得上天青睞,福澤子孫。


    但是天地之間,連神祇都不再,又有什麽人來維持這所謂福澤,最後隻會出現一大堆屍體成精,禍亂四方的情況。


    時間不算太久遠,大概就是天師府剛剛崛起之時,四處殺妖,很多都是屍妖。


    “屍妖最是堅韌,殺之不絕,多封禁,煉化,成殺器助力。”華素問輕聲念叨,那魃的身體還沒有重組完全,此時他已經沒有了那翩翩少年的皮囊,身體幹枯,雙目之中也是空洞的,沒有眼睛,而相貌也是一個年歲很大的老者模樣,他已經伸出那枯手上的尖利指甲,要抓向華素問,聽到這話語,就感覺好像自己若是出手,就必定會被什麽古怪手段直接對付了一般,就趕忙收手,身形爆退。


    “誒,我也沒打算把你煉化了,一點都不好看,我也沒準備帶著一個老頭子四處走。”華素問搖了搖頭。


    魃的心中已經沒有了任何對敵的想法,一方麵是他已經是返虛,隻有到了返虛才能夠感受到華素問蹲在半空,周身散發的法力有多麽可怕,另外則是一種妖怪的本能:“我作為月葉八妖之中排名靠前的存在,何時有過這種恐懼?”


    魃的竟然已經沒有了凶性,一退再退:“我見到妖祖都沒有這麽害怕過。”


    “天賦不錯,最重要的是靈覺不錯。”華素問看著已經幾乎要消失在天邊的小黑點,不禁承稱讚:“至少沒有蠢到要一直和我對敵,看樣子本相是個修士的屍體,也不知道是哪位修士。”


    “你的屍體?”唐謙不禁抹了抹頭上的一把冷汗。崖關,台階上,多寶道人剛剛說道。


    “正是,我們之間其實已經是兩個不同的‘人’了,不過還有一些非常細微的,難以發覺到的聯係,比如我就通過他的眼睛,一直在關注月葉


    州的戰況,而就在剛剛,我還用了點別的辦法,將他心中的凶狠的念頭壓下,要不然他太貿然被那位長生仙人殺了,我就沒有辦法了解月葉州到底發生什麽了。”


    多寶道人歎了口氣:“不過我第一世的這身體也太過幹脆,心中沒有抵抗之心,就下意識的認為是長生仙人對他威脅太強,立刻遠遁,這麽幹脆,我倒是沒有辦法看到月葉州到底發生什麽了。”


    多寶道人的樣子好像很是無奈,仿佛少了一件特別值得高興的事情。


    唐謙卻想到了更多。


    多寶道人之前說,自己第一世並不是返虛,而這第一世的屍身就已經在月葉州成為了一個全新的存在,名叫魃,再之後的幾次奪舍則都成為了返虛,這幾萬年來積累的神妙道法絕對不計其數,再加上一般人絕對不會有這種程度的魂魄強度,簡直就是天下第一等一的天才……


    “你在想我到底是不是血海,對吧。”多寶道人突然說道。唐謙眼睛突然睜大,伸手入袖,周圍天地靈氣暴漲,崖關層層疊疊的空間不斷顫抖,源頭也正是唐謙那毫不起眼的袖子——


    他的手卻被按住。


    多寶道人說道:“真是一個可怕的小鬼……”然後說道:“如果我沒有猜錯,你這是將自己的‘筆墨’沾染放在了這分身身上,還是‘劍斬天地’的筆墨,也就是最精粹的靈氣,將天地斬下一塊,藏入袖中,然後如果此時引動,能夠直接從袖中拉出你那柄用天地之間少有的重寶,劍氣石做成的劍,劍後定然是跟著你那已經成為了返虛的本體,我說的對也不對。”


    唐謙並沒有回答,隻是說道:“你雖然說過自己不是血海,但是空口無憑,我也不會信,所以你最好給我一個你真的不是血海的理由。”


    如果沒有能夠讓唐謙信服的理由,周圍還有很多分身,唐謙有把握把袖中的物什拿出。


    多寶道人一愣,唐謙這副架勢好像已經準備好和自己拚命?


    “那血海刨了你祖墳?”多寶道人不禁問道。


    唐謙還真的回答了:“我隻是看不慣。”


    多寶道人手上不得不加力,因為唐謙也加力了:“看不慣什麽?”


    多寶道人是真的不明白,為什麽會有人隻是因為看不慣就會如此拚命,現在很多修士不都是惜命嗎,修行不義,苦熬苦業千百年,終於修行有成,最後卻隻是因為一個看不慣就要喊打喊殺,唐謙若是靠自己的手段從月葉州直接以“畫劍”而來,其中要消耗的代價,甚至會讓一個返虛修士傷筋動骨。


    唐謙又回答道:“看不慣他做事的風格,不管他最後的目的是什麽,是好是壞,他將天地都算計其中,將我的朋友們也都算計其中,我便是不喜歡,那些生靈塗炭的話我不想管也管不了,我隻是心中不痛快。”


    不痛快就要出劍,唐謙的手又更加接近了袖口一步,多寶道人甚至能夠看到唐謙袖中的那團璀璨靈


    光——


    多寶道人諸多動作一氣嗬成,他一手按著唐謙的手,另一隻手從腰間摘下一個拂塵,隻是一揮,千萬拂塵之中隻是一根絲線,竟然就將他的一根手臂割斷,其內並不完全是血肉,而是機關零件和一些血管的結合,並且快速說道:“我是個分身。”他很快又補了一句:“還不是血海的分身,隻是我自己的分身。”


    是不是血海不重要,重要的是就算他真是血海分身,可是分身就是分身,本體不在,隻會說明血海真正的計劃不在崖關。


    前提要確定崖關的確沒有了血海的暗手。


    “說實話,血海這個小輩——我也是才剛剛知曉。”多寶道人看唐謙好像已經不太想要動手,就鬆開了自己還在的那隻手,可是鬆手瞬間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抓住了唐謙還在袖中那隻手,確定唐謙真的不準備出手了,才長出了一口氣,接著說道:“你要知道,其實按照此人心性,很有可能連你我見麵都在他算計之中不是?”


    然後連唐謙手段也計算在內?


    唐謙卻皺著眉頭。


    “而且我和你保證,能把分身做成這樣的,崖關就我這一具。”多寶道人用剩下的那隻手抓著自己已經被砍下來的胳膊,拍著自己的胸脯說道:“所以若是血海潛伏,你我接近返虛,必定能夠知曉,尤其是你這分身應該一直在這裏,他的後手若是和崖關有關,你大可等他意氣風發,把你們都留在月葉州的時候,哈哈大笑回來,卻看到從你袖子裏鑽出來一個真的唐謙,他的表情會不會像是見了鬼一樣?”


    唐謙搖了搖頭:“你不是血海。”


    多寶道人甩著胳膊氣道:“我一直如此說了,你小子就是不聽!”


    唐謙說道:“血海是天才,他雖然一直隱姓埋名,可是所有的天才都有一個通病。”


    “尤其是血海,越是之前隱姓埋名,越是不被人知道,他就越要在這一次終於能夠讓世人知道他名號的時候,驚天動地。”


    所以血海絕對不可能留下唐謙他們一人回到崖關,所以不論謀算如何,有血海的地方,才是他真正要動手的地方。


    張開通對付的血海,到底是真是假,唐謙從來都不在意,他在意的是血海的目的。想通了目的,就想通了血海在哪。


    “呼……還好我已經過了那種需要顯擺自己武力的年紀了。”魃不禁如此說道,自己距離那個厲害的不像話的瘋婆娘少說有千裏,他自認為自己這一次頗有長進,作為屍體自行產生的靈智,他從未有過如此狼狽的時候,卻還在沾沾自喜。


    屍體的心境變化,頗為不易。


    “是啊,還好我已經過了記仇的年紀了。”說這話的是華素問。


    魃隻感覺自己的魂魄都在戰栗,全身上下本來不應該運轉的三千六百個毛孔都在冒著涼氣,已經停止多年的心髒也不爭氣的收縮。


    然後他又被斬成了碎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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