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邑中城,也就是十城圍繞的那座皇城之中,近日來早已經是風聲鶴唳。


    身著黃金甲衣的大魏禁衛軍,將中城皇宮圍得是水泄不通。


    對於魏主君一意孤行堅清全國的決定,終於是有人坐不住了。


    魏威公魏海,這位曾經七歲就繼承魏國,擔任魏國主君近一甲子的男人,此時麵對著滿庭的刀兵森寒,一言不發。


    一個身著銀鱗甲胄的年輕女子,一手按劍,另一手卻是已經端起了那方魏國傳承了整整六百多年的王璽。


    “姒兒,你真的要這麽做?你真的就甘心這麽毀掉魏國?”魏海的眼中沒有太多的憤怒或是不甘,如今大勢如此,魏姒順勢而為本就沒什麽錯,隻是他覺得魏國真的還沒有淪落到走這一步的時候。


    魏姒做為魏海的嫡長孫女,曾被譽為是千百年難得一見的天才。無論是文韜還是武略,這個不過剛過二八之齡的少女,兼是得到了魏國滿朝文武的認可。


    更有不少人提議,可以讓魏姒入選魏國儲君人選之列。


    若真是如此,她極有可能成為千年來,戰國時代唯一一位以女子身份,手掌一國的女君。


    魏姒柳眉彎彎,眉梢微挑,顯得十分英氣,特別是那一雙靈動的眼眸,宛若是深夜遠空之中的兩點寒星,清冷而閃耀。


    “爺爺,毀掉魏國的不是姒兒,而是您啊。”魏姒低頭看向掌中的那枚王璽:“您真就覺得,安邑十城能夠守得住王都?”


    “不試一試,焉知不行?”


    魏姒微微一笑,可這笑容之中卻是沒有半點的情緒波動,叫人分不清喜怒:“我曾聽父親提起過,在我大魏立國之初,有高人曾給安邑下過斷語,說是十城拱衛,可延三世國祚。爺爺如今死死抓住的,可是那位高人的這句讖語?”


    魏海的神色終於是露出了一抹倦態,一直以來支撐他那股子精氣神的東西,好像在悄然之點被自己最看重的這個孫女給點破了消散了。


    魏姒的眼底深處出現一抹隱藏極深的怒意:“爺爺,你可真是糊塗啊。且不說這讖語有幾分靈驗,就說這固守安邑三世,這又有什麽意義,我大魏要為此死掉多少人,三世之後國是亡也不亡?莫不是在這大困之下的一潭死水之中,還要重起龍興?”


    魏姒說話間語氣不由得也是更重了幾分,她原本按劍的手猛得朝著西邊方向一指:“您知不知道,因為您冒冒然的一個君令,我大魏已經有多少無辜之人枉死。要百姓遷城的人是您,現在知曉安邑無法安置萬民,又要遣他們去送死的人又是您,您究竟是他們的主君,還是他們的仇人!”


    魏海終於再也繃不住那副淡然的姿態,嘴唇發紫,微微顫抖。


    他盡可能的不讓自己去思考這個問題,可是這世上又有多少人睜眼而不視,充耳而不聞呢。


    “若是您派我駐紮西境,縱然我戰死沙場,被秦軍鐵蹄踏成肉醬,我亦無悔無怨,隻會為我曾為魏國王族的不屈而驕傲。


    即便無法壯烈,為了延續那三世的國祚夙願,我依舊會為大魏效死。


    爺爺,君上!我要告訴你,我魏姒今日向您拔劍,不是為了我自己,更不是為了你座下本就岌岌可危的王位,我隻是要告訴你,你錯了,而我們,我們魏國,都輸了。”


    魏海身子頹然癱倒在了那張龍椅之上。


    少年時,他何嚐不是意氣風發,若是沒有他的頂力支持,魏國的魏武卒何以能夠無敵於六國之林。


    可最後怎麽會落得這樣一個結局,真的是天亡我大魏,還是真的我做錯了太多。


    魏姒的手重新按在了劍柄之上,寶劍一寸寸的從劍鞘之中拔出。


    魏海看著那冷冰冰的劍刃,苦澀一笑,站起身朝著魏姒擺了擺手:“這事兒,不能你動手。”


    魏姒止住了拔劍的動作:“孫女可以再送您一程。”


    魏海大笑:“再如何不濟事,爺爺我也是一國主君,怎可死於刀斧加身?”一邊說話,魏海一邊緩緩梳理著自己的衣袍,接著又攏了攏自己的冠發。


    “君主死社稷,理該於此。”魏海拂了拂袖子,雙眼之中綻放起末路盡頭,最後的那縷精氣神。


    魏姒微微低頭:“爺爺且先行,孫女隨後就來。”


    她太清楚,即便是呈上了降書,秦趙兩國也不會放過她這一支的王族。隻有魏氏一族死幹淨了,才算是真正將魏國亡滅,也隻有這樣才能夠保下魏境內的蒼生黎民。


    誰說女子無兼懷天下之誌,能夠死社稷的從來不止是那一國主君,到那殉國之時,必有她魏姒一顆大好頭顱。


    雖然是魏姒一手策劃的兵變,可是魏海卻是絲毫也不責怪於她。


    這個早慧的孫女,論其天資恐怕能夠在整個戰國年輕一輩之中排入前三甲,若非是國運當夭,她的前程之遠大,常人根本難以想象。


    常年侍奉魏海的兩個內宦侍臣捧來了長長的白綾巾,已經呈於案頭之上。


    “姒兒,爺爺這顆頭顱作為這六百年魏國的終點已然是足夠了。”說到這裏魏海湊近到魏姒的耳邊壓低聲音道:“魏國亡便亡了,你與這方王璽一定要留下,什麽也不要問,帶上它一路逃往南方。”


    魏姒柳眉微皺:“南方?楚國?”


    魏海神秘一笑,搖頭道:“還要更南,總之你一路走下去,便明白了。”


    “您隻是想讓我苟活於世對吧?”魏姒早已經抱有殉國之心,她認真道:“若想再留魏氏血脈,宗族直係子孫猶有多人可以寄托,我魏姒不願退。”


    看著這個性子有些耿直的孫女,魏海不知道該是生氣還是欣慰,若是自己的幾脈子孫中,能夠多些個像魏姒這樣的子嗣,魏國如何會走到如今這一步。


    魏海伸手輕輕按在那枚王璽之上:“爺爺知道你不信那讖語之說,但是南方必有我魏氏重興契機,哪怕希望渺茫,爺爺還是希望你能夠走上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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