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民的傳聞中雖然有許多水分在裏頭,但是這座伏機山確實是一座十分古老的戰場遺址。


    至於有多古老,孟珺桐覺得可能在這個時代的相關史籍上根本就不會有記載。


    洛書大祭司稱那是上古,不過雲珠聖女喚之為洪荒。


    那時尚未絕地天通,天神可以隨意往返人間,而幽冥一族還未被驅逐至地府。


    不過百姓們口中所說的大戰也未必就是上古時代的戰爭,畢竟歲月變遷,這伏機山以地處齊魏兩國的交界,在戰國還沒有七雄割據之間,這伏機山一帶甚至有五六個小國接壤,做為廣袤平原之中的至高點,幾乎是每一方勢力的必爭之地。


    也就是因為如此,這裏的戰爭在千年內就沒怎麽停止過。


    有人曾說過,若是將死在這伏機山裏的屍骨壘起,或許能夠再拔高這伏機山幾丈高,這話卻絕不是危言聳聽。


    即便隻是在山中隨意行走,腳尖用力得碾一碾地麵,都極有可能碾出一顆骷髏,或是踏出幾根肋骨來。


    外圍的山路由於經常有獵戶樵夫入山,所以相對來說還是很好走的。


    天近黃昏時分,一行三人也終於是走進了伏機山脈的最深處。


    到了這裏,越是深入,生人活動的痕跡就越是淺薄。


    由此不難看出當地人對這片土地的忌諱。


    “師父,”白羽此刻剛剛適應了在深山老林行走的氛圍,終於是有些放鬆下來:“師父,伏機山邊上不是有一條官道,可以讓咱們繞過去嘛,而且官道有驛馬,比咱們走山路要快多了。”


    孟珺桐笑著揉揉白羽的腦袋:“若是上哪兒都乘坐驛站馬車,咱們這還叫行走江湖嗎?”


    白羽仰起腦袋,一臉疑惑:“那什麽才是行走江湖?”她給了孟珺桐一個反問。


    孟珺桐倒是微微有些被問住了,到底什麽才是真正的行走江湖,她好像自己也沒有想明白。


    像此前那位劍客遊俠兒與拳法高手,一言不合就動手打架,那種感覺,江湖氣似乎就重了許多。


    可是難道江湖一定要打打殺殺才是江湖嘛。


    那些走南闖北,與各式各樣的人打交道的行腳商人們,他們難道不是在跑江湖嘛。


    那些負笈遊學的莘莘學子,讀萬卷書,行萬裏路,難道不是在行走江湖嘛。


    那些街頭巷口,酒館茶樓,口若懸河,滔滔不絕的說書人,他們口中的江湖又何嚐不是另外一種江湖。


    街頭巷尾,市井百姓,有誰不在這片江湖之中。


    想到這裏孟珺桐緩緩的抬頭望向遠方:“江湖很遠,又很近。”


    項銘轉過頭來,看著這個不過是十六七歲模樣的黃毛丫頭,突然意味深長,老氣橫秋的說出這麽一句話,當場就笑出了聲來:“孟姑娘,這話如果是我安叔說出來,我倒覺得有幾分應景,可你才走了出幾江湖路,就在這裏長籲短歎,著實是……”


    說到這裏,項銘卻是沒有再把話說完,一臉訕笑著搖頭。


    孟珺桐一擰眉頭開口問道:“著實是什麽,快給我把話說完。”


    項銘搖了搖頭:“我不說,否則你又要不高興。”


    孟珺桐雙手一叉腰,心道你早知道我會不高興,你還開這個腔作什麽,現在話說一半,又自己止住了話頭,難不成這樣本姑娘就會高興了?


    看著孟珺桐這模樣,就像是如果自己不說出來,就別想好過,項銘隻得歎了口氣道:“孟姑娘,你不覺得,你不太像是一個十六七歲的年輕少女嘛。咱們初次相見之時,你並不是這樣的。”


    孟珺桐身軀一怔,初次與項銘相見,那還是在陽關鎮的小街巷弄內。


    當時自己無意間露了富,叫別人盯上了她手裏的青鋒劍。當地的地痞劉季想要強虜自己去陽關太守府,於是聯合陽關鎮上的黑道高手想要用強。


    雖然那一次是因為薛定及時插手,幫助孟珺桐脫身。


    可是項銘當時注意到了孟珺桐的一身氣機流轉,以孟珺桐那會兒蓄勢待發的氣勁,隻要那個武師膽敢步入孟珺桐身周四尺以內,必然是要被其一拳打個筋斷骨折。


    “孟姑娘,講真的,那才是你這個年紀應該有的態度。凡事敢想敢做,不用顧及那般的多,你看看你現在,凡事束手束腳,顧慮多,想的多,事事都想辯個黑白,明個是非,可這世道哪有那麽多的黑白是非。”


    孟珺桐覺得項銘這話說的不對,反駁道:“對就是對,錯就是錯,如何能夠混淆。”


    項銘一笑並不介意:“那如果是一個好人做了錯事,一個壞人又做了好事,你該如何評判?你可能保證你的評判公允,不帶半點個人情緒。”


    “當然可以!對錯對事不對人!”孟珺桐十分肯定得回答道。


    項銘雖然還是臉上掛著笑容,但是笑意已經不在了:“若是我告訴你,你薛定大哥也曾過做大惡之事,你可相信?或者說,當你再見他之時,你可願意向他追究一個是非黑白?”


    孟珺桐一怔,當聽到這話的時候,她的第一反應是薛定大哥怎麽可能會去做大惡之事,他明明就是一位豪俠。


    可是很快她又想到了先前項銘所說的,好人會做壞事,壞人會做好事的問題。


    見孟珺桐不語,項銘斂起了笑容:“就是論事,這四字說起來容易,怕是就連那些高高在上的學宮聖人們也是做不到,否則這大爭之世何至於此。”


    孟珺桐猛得握緊雙拳大聲道:“難不成隻能用刀劍,用拳頭,用流血和性命來同人講道理?”


    這次換成項銘不語了,他這種人事實上是沒有道理可講的,畢竟從出生那一刻起,項家人不過就是大楚王室手裏的一把刀,若是問是非,若是說善惡,恐怕他們項家不知道從哪一代人起就絕戶死光了。


    兩人之間的氣氛突然變得有些緊張,一邊的白羽反倒是比起之前剛進山的時候更加惴惴不安了。


    相比起對山靈鬼魅的癔想恐懼,她顯然更害怕身邊的人無端爭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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