艱難行進了幾日,他們總算到了禁地中心。


    這就是那個沒有煞氣的詭異地方,其實這裏就是禁地中心。


    這是一個讓無數人卻而止步的地方,關於這裏有太多太多的傳言,大多都帶著血腥的影子。可事到如今,他們也沒有什麽好猶豫的了,可能隻有那裏,才會有一線生機。


    他們的願望很簡單,隻是好好活著,隻是在現在這種時候,似乎也成了奢侈。


    “握緊我。”


    “嗯。”


    小五和謝清辭兩人手緊緊交握在一起,相互支撐著前行。她們用竹筐拖著著昏迷的連望舒艱難行進,拖遝的竹筐拉出了一條長長的拖痕,在紅色大漠中蜿蜒。她們猶如大海中的一葉扁舟,晃晃曳曳,步履艱難,一步一步在這紅色荒漠中踽踽前行。


    這裏很荒涼,他們在此處呆了好幾天,愣是沒有發現一個生靈,更別說水源和食物了。不過,幸好她們都是修士了,雖然不至於完全可以辟穀,但幾天不吃不喝也是能夠堅持下去的。


    “咳咳……”謝清辭喉嚨幹澀,忍不住輕咳。這煞風幹燥又狂暴,此處又沒有水源,好幾天不喝水讓她很不適應。


    小五麵上沒有什麽反應,隻是拉著她的手更緊了。


    越到禁地中心,這煞風越來越微弱,周遭的環境也是越來越寂靜了。


    “到了。”


    不知道她們走了多久,小五停下腳步,嘶啞的聲音很幹澀。


    謝清辭看不見,她不敢再動用神識,隻能拉著小五的手,有些茫然。


    巍峨龐大的青石祭壇像一堵看不見的圍牆,很自然地隔絕了外麵的煞氣,在內外完全是兩個世界,外麵風聲喧囂,裏麵沉寂無聲。


    小五臉色冷肅,放眼望去,茫茫的白骨堆疊如山,竟然一眼望不到邊界,不知道是由多少生靈的骸骨堆成的,怨氣衝天,磷火點點,血跡森森,密密麻麻地交織在一起,衝擊著人的視覺。或許這裏曾經經曆過一場震驚寰宇的絕世大屠殺,這裏本身是一個巨大的亂葬崗。


    寂寥而又蒼涼的氣息席卷,陰森恐怖。


    高高的青石疊築而成的祭壇巍峨,不知經曆了多久歲月,曆經歲月汰洗而不倒,青石依舊光滑如洗,鋥光瓦亮,仿佛不曾被歲月所摧殘。讓人驚奇的是,祭壇上還有未幹的血跡,血跡很是新鮮,淋淋細細地流淌,順著滲入青石的夾縫,夾縫已經染成了濃重的黑色,看人心頭戰栗;十幾根黑色石柱圍繞著祭壇矗立,祭壇上的柱子雕刻著精細的紋路,細細看去,上麵描摹著無數張人臉,扭曲、驚恐、荒謬、殺戮、怨恨,眼中是呼之欲出如出一轍的幽暗。


    祭壇的四周插滿了破爛的黑色陰旗,上麵描畫著各種詭秘的圖騰,無風自動。


    這一切血腥而詭秘。


    這裏的一切都和謝清辭當初看到的一樣,除了……那輪血月。


    “沒有月亮。”小五微微皺眉,仔細打量著天穹。


    在這風獄,這個天,依舊還是陰森森的,如同永遠不化的稠墨,壓抑得人呼吸急促。


    周圍安靜得有些讓人毛骨悚然。這是一個完全沒有生命的地方,這是一個完全沒有希望的地方,牽引著人心底裏最深沉的思緒,仿佛萬古的寂寥,永世的孤寂。


    她看不見,卻有一種陌生的悲切湧上她的心頭,謝清辭捂住胸口,大口大口的呼吸。


    這不是屬於她的情緒。


    她的腦海裏突然浮現出這樣一幅場景——整個世界充斥著血和火,人頭像螞蟻一樣密密麻麻地堆著,有穿雲裂石的尖嘯聲呼嘯,她捂住自己的耳朵,試圖驅散這些聲音,卻是徒勞,整個世界充斥著廝殺的哀鳴、血肉分離的撕裂聲、各種武器的金屬撞擊聲、瘋癲的大笑聲……她看不見的世界充斥這血色,廝殺的快感瘋狂麻痹著她的神經。


    她眼神狂亂,心知情況不妙,這樣下去她一定會走火入魔成為殺戮的傀儡。


    她心一狠,立刻拿出小匕首狠狠地紮了自己大腿一下。


    “呃……”腿部的痛覺順著全身的神經像火一樣蔓延,痛楚喚回了她的理智,她的腦海漸漸清明,耳畔的聲音也漸次遠去。她捂住胸口劇烈喘息,壓抑住自己心裏的負麵情緒。


    另一邊,小五麵色扭曲,臉上露出痛苦的表情。她雙手抱頭,似乎是看到了什麽恐怖的東西,臉上帶著焦急和慌張,失聲大喊。


    “不要……不要……”


    謝清辭聽到聲音,著急之下也不顧慮什麽了,放出神識視物。


    果然小五已經陷入魘境,再這樣下去怕是要走火入魔!


    她氣急,當機立斷一巴掌拍向小五的臉,大吼:“你給我醒醒啊!”


    她用的大力,“啪”的一聲,小五的臉立刻腫起一個大包,迷茫的眼神似乎有所波動。謝清辭壓抑著自己心中的暴虐,見有效果,心中一喜,又一連扇了幾巴掌,小五這才懵懂回神,眼中含著一滴晶瑩。


    見小五醒來,謝清辭鬆了一口氣,


    她轉頭看向連望舒,連望舒不知道什麽時候醒了,身體站得筆直,似乎沒有受到影響,隻是一直愣愣地看著那個祭壇。


    “連望舒,你沒事吧?”她開口。


    “我沒事,你們要小心。這裏,很危險。”


    樓望舒輕聲說道。他一向頑劣的表情在此時此刻已經消失,直直地盯著那個祭壇,幽幽歎了一口氣,“或許那個傳說可能是真的。”


    謝清辭愣住了,追問:“什麽傳說?”


    連望舒眼神有些複雜,娓娓道來。


    “據說幾千萬年前,這裏經曆過一場大劫。為了守護此界的和平,有幾億生靈以身為介,為了生存獻祭了,向天道換取一線生機。本來是值得永世紀念的偉事,可是這麽濃重的怨氣,隻能說明,這些人不是自願的,後世對此記載寥寥,恐怕也是基於此,這其中應該還有什麽特殊的原因。”


    “幾億生靈獻祭……”


    謝清辭瞳孔猛縮,被這個數字震撼,她聲音有些顫抖。


    “如果不是自願,那、那些獻祭的人是誰?”


    連望舒沉默,良久,他才出聲。


    “……並無記載。”


    幾千萬年前究竟發生了什麽,這裏究竟為何會成為禁地,為何會變成現在這副生靈塗炭的模樣,這或許涉及到此方世界的秘辛,無人回答,也幾乎無人知曉,真相或許已經被深深地埋在曆史的塵埃裏,永遠不見天日。


    他們好像進入到了一個局,執棋者是誰,想要做什麽,他們通通都不知曉。


    連望舒心裏莫名有些沉重,有一種說不出的悲傷,但又不知道這來自何方。他現在等級太低,這種事情根本沒資格接觸,更沒資格參與其中。


    多思無益,他幾乎很快就收斂好自己的擔憂,調整好自己的情緒。對於他們而言,眼前最重要的是先解決眼前的問題,然後好好地活下去。


    “你對這裏了解多少?我們現在怎麽辦?“


    謝清辭開口問道。她直覺,連望舒或許知道些什麽。


    她沒有意識到,不知不覺她已經很信任連望舒了。


    沒想到,連望舒攤了攤手,表情很是無辜地說:“我也不知道啊。我就隻聽過傳說,這些禁地還是故事有意思些,其他我才不管呢,鬼知道怎麽辦。”


    “……”謝清辭煩躁地簡直想一巴掌拍死這個家夥,關鍵時候掉鏈子。


    她雙手抱拳,思索他們的處境。


    小五一直沒有說話,愣愣的看著祭壇,突然說了一句:“月亮。”


    謝清辭回頭。


    小五指著天邊。


    三人望去,隻見那方天空已經被血色光芒撕破了一角,那輪詭異的血月漸漸現出原形,靜靜地懸掛在半空,像無情嗜血的神祗,月亮升起的那一刻,恒古的血腥之氣撲麵而來。


    “這是……”連望舒的表情凝固了,眼底是不可置信。


    祭壇上堆積如山的白骨被這血色月光照亮,顫顫巍巍地開始抖動,咯咯發出響聲。


    有誰在唱歌,如怨如怒,如泣如訴。


    “魂兮歸來!北方不可以?些。增冰峨峨,飛雪千裏些。歸來兮!不可以久些。”


    “魂兮歸來!君無上天些。虎豹九關,啄害下人些。一夫九首,拔木九千些。”


    “豺狼從目,往來侁侁些。懸人?娭,投之深淵些。致命於帝,然後得瞑些。歸來!往恐危身些!“


    “魂兮歸來!君無下此幽都些。此皆甘人,歸來!恐自遺災些。”


    “魂兮歸來!入修門些……”


    低吟淺唱,仿佛曖昧私語,卻幽怨又悲切。


    這個聲音華麗蠱惑讓人沉溺,仿佛來自地獄的絕響,欣欣然盛開在奈何橋畔。


    謝清辭仿佛看到了一雙流銀般的眸,有淡淡血色暈染,勾魂奪魄……


    她想開口,卻發現自己什麽也做不了,身體開始變得僵硬。


    不知不覺,他們靜默在原地,眼神空洞表情僵硬,已然失去了意識。


    青石祭台在血月出現的時候已經變成紅色,在祭壇正中心突兀地出現了一個男人,正有些虛弱地被束縛在玉柱上。數以億計的邪靈蘇醒,散發著衝天的怨氣,一步一步盤旋在他的周圍,卻始終不敢靠近這個似乎已經很是孱弱的身影。


    “竟然被強行改命,有趣……”


    一雙銀色的眼睛緩緩睜開,看向謝清辭和小五,眼中一閃,表情有些玩味。


    當他看到連望舒的時候,臉上很是突兀地出現了呆愣的神色,那雙眼睛死死地盯著連望舒,再也挪不動了。


    他表情似喜似悲。


    這個氣息……他死都不會忘記……


    他突然張狂的大笑,笑聲回蕩在整個禁地。


    “多少年了啊……無盡的歲月,多少人要我死,我還活著,你們卻都化成一抷黃土……死的好啊,死的好!哈哈哈哈……”


    他笑著笑著,越發笑得狂,卻又顯得越發悲涼。


    “陳望瑜,你可曾後悔過……”


    他低喃,指縫間不知不覺有了淚。


    不知過了多久,他眼神變得溫柔,聲音仿佛情人般的低語。


    “好久沒有小朋友來了呢,我過的真是孤單。這次的小朋友,都不太普通呢。尤其是這個小朋友,我可真是懷念呢。”


    他蹙眉,似乎有些苦惱。


    “你們可不能死呢,得好好活著,得好好陪我活著。”


    他抬手,血色月光下那一雙手如雕玉般精致細膩。那雙美麗的手一指,三束針一般的血光穿過,瞬間,三個人識海裏就多了一些東西。


    在連望舒的識海裏,一顆小小的紅豆以極其驚人的速度迅速紮根、破土、發芽,是不動聲色的纏綿悱惻。


    他莞爾一笑。


    “我等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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